常雨泽当然清楚,这几年房地产价格为什么节节攀升,与政府这个幕后推手不无关系,政府从农民手里征地后加价卖给地产商,地产商自然不会做亏本买卖,也跟着不断推高房价。但是,常雨泽不能退缩,一定要在理论上打败这个老农:“大爷,您说的很在理,如果村里嫌地价便宜的话,可以跟政府再协商协商,价格可以慢慢谈吗。其实,也不能说政府是低买高卖,土地流转的收益最终到了国库,然后国家再通过财政拨款下发给老百姓。大爷,您看看,这几年农村变化多大,电线架了,村村的油路通了,田里的机井也一眼眼打了,农民看病能报销了,农民老了也能享受养老保险了。我们的用地政策不是赚老百姓钱的,是替老百姓着想啊。”
“你既然说到这了,俺老头子也给常警官举个例子,农民辛辛苦苦养了一头牛,等养大了,政府把牛牵走了,杀了吃了,吃完肉了,给俺老农民送回来一根牛尾巴,说这是取之于民用之民。俺老百姓现在享用国家的,都是俺老百姓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国家把大头给拿走了,把零头又还给俺了,还让俺鼓掌叫好,都当俺老百姓是傻子啊。”张云会越说越激动,手哆嗦着往腰里摸。
常雨泽看他的动作象是找烟,及时的递上一根中华,帮他点着。
“好烟。”张云会吸口烟,又来精神了,继续说,“以前,俺种地得交公粮,是按人头交,不管是刚生的婴儿,还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只要你还有口气,就得交公粮。那时候地里收成不太高,好的也就是六七百斤一亩。一亩地交公粮就得二三百斤,再上这收费那收费,种一亩麦差不多都让乡里收走了。也不能说收,是抢,不管你够不够吃,先交够乡里的再说,不交就派人派车过来硬抢,跟旧社会的土匪抢粮没啥区别。几年前,国家取消了农业税,农民种地不用交公粮了,种地还有补贴,俺种地的想着,国家终于开恩了,终于想到俺老百姓了。俺老百姓想着从此能过上好日子了,谁也想不到啊,这才过了没几年,当官的又开始来折腾老百姓了。当官的不问俺要公粮了,是因为粮食不值钱了,他们看不上眼了,地值钱了,他们又开始来抢俺的地了。你看看脚底下这块地,是俺大张村最好的地,麦子的产量最高,乡里看上了,说要盖房子,搞什么民俗街,征俺村的地。村民不同意,盖房子的就趁黑找几辆推土机,一夜不到就把好好的麦子都推到了,俺老头子活恁大岁数了,从来没有见过敢这样糟蹋庄稼的,要遭报应的啊!”
“大爷,其实严格来说,土地也不是咱大张村的,土地属于国家所有,乡里为了发展经济征地是合理的。”
“谁说土地不是俺大张村的?俺张家这一门在这块地上活几辈子了,这块地世世代代都是俺张家在种,你说是国家的,国家在地里投一分钱没,国家派人收过一亩麦没?毛主席打天下是为了让俺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抢老百姓的地。要是当官的抢老姓的地,那跟旧社会的大地主有啥区别,大地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硬抢老百姓的地,大地主也知道守法,现在这些当官的眼里一点法也没有。”
“大爷,你说得很在理,我从小在城里长大,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今天咱就事论事,上面的领导来火神台是视察景区建设的,不是来听老百姓反应问题的,如果你们就这样强行截断交通,乱闹一气,不单不能解决问题,还会给咱家乡丢脸,让外地来的客人只会想到兰马县净出刁民。”
“刁民?常警官,不是俺老头子说大话,俺的党龄比你的年龄都大,俺的思想觉悟比谁的都高。再给你讲个历史,淮海战役那会,俺还是光屁股小孩,听说要支援解放军打老蒋,俺爹把家里的红薯干子都交上去了,把床上的被子都交上去了,亲自推着小车送过去。如果征俺村的地是给国家办好事,是给老百姓办实事,俺同样会带头交地,可是不是那么会事,乡里当官的是卖俺的地挣钱,俺凭啥要交地。今天,中央的大领导来啦,俺就是要给大领导反应问题,看这是上面说的还是下面瞎胡来的。俺老百姓都知道,中央政策都是好的,都是下面的歪嘴和尚把经给念歪了。”
老支书正喋喋不休诉苦时,一阵更加刺耳的警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