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快忍耐到极限,息筱的呼吸愈渐急促。
“啊啊,真是美妙的身体呢,令人百看不厌。”看着身下之人迷乱的神情,息沂初俯身向前,轻吻着他微启的红唇。
灵活的舌尖扫过息筱口中每一处敏感,不依不饶地纠缠上积极回应自己的粉嫩舌头,息沂初急切的吮吻着他口中甘美的津液,依旧停留在大腿上的手指轻掐一下,让快要沉醉在快感巨浪中的人差点就此洪泄。
“唔……唔嗯……”在息沂初身下扭动着,息筱白皙的双腿更是缠上他劲瘦的腰际,试图在息沂初的小腹上摩擦自己极度渴望抚慰的挺立分身与肿胀双球。
好想被更进一步触碰,被更残酷的蹂躏……如果在这样下去,他恐怕会被蔓延全身的热度烧灼至崩溃。
“这样可不行哟!”推开纠缠在身上如游蛇般的双腿,息沂初捻起床上之人胸前的嫣红揉捏拉扯,一手在他小腹与大腿间游弋,却偏偏绕过那肿痛难耐的炙热欲望与空虚的菊花。
息沂初太了解息筱,如果想要击垮这孩子的高傲,让他日后不敢再擅自勾引别的男人,这种时候就必须彻底征服他。
“嗯啊……为什么……别……”
“接下来还有更难受的事,现在就忍不住可是会很辛苦的。”起身放开侄儿的身体,看他徒劳地使劲扭动着细腰,妄图挽留自己,息沂初不禁低声笑起来。
从床上起身,将自己因为先前的行为而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整好后,息沂初便站在榻旁冷静地看着被绑缚在床上,快被情欲快感淹没的侄儿。(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不要……快让我解放……快……嗯……”快被不断窜到脑海中的快感给麻痹掉,息筱全身开始不停的冒出热汗,泪水突然就如决堤般从眼眶中涌出,即使他努力试图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可哽咽般的喘息却透露出心中的悔恨。
为什么当初会决定跟这个人发展成这样的关系?如果两个人的关系更简单,叔父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对自己。连最淫浪的模样都被他全部看见,明明被折磨得全身都颤抖不停,可还是不停地甩着腰乞求更多快感。
“解放?要怎样帮你解放,叔父可是不明白呢。”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笑容,息沂初再次躬下身,抬起床上之人的下颚在他敏感的耳部轻轻吹着温热的湿气。
该说什么,息筱不会不知道。而且最让息沂初觉得奇妙的就是这孩子的言出必行。不管是在什么状况下,只要他做出了承诺就绝对会遵守。
其实也不奇怪,身为皇子那是息筱最后的骄傲。所以即使是在床帏间被迫许下的诺言,他也不会找借口否认。不管被要求的事多么不合理,他都会默默忍耐。
“请……请叔父……啊……狠……狠狠的玩弄……”充满诱惑的声音让息筱就连反抗也做不到,被息沂初冷漠的审视视线苛责着。或许是因为含着泪水的缘故,总觉得此刻映入眼中的一切都变得虚幻,就连自身的存在也开始模糊起来,不管什么样的话他都能轻易说出口,“请……玩弄我的……淫……捣……捣碎……穴……呜……”
寻求欢愉的本能令屈辱的哀求也变得无所谓,放弃了身为皇子的尊严说出息沂初期待的答复,息筱眼眶中的泪水不断地涌下。
“真是可怜……放心吧,既然答应过就一定会帮你。不过这个贱货太过下贱淫荡了,居然渴望着我以外的人进入,所以才有必要好好惩罚一下。”看着床上无声泪流不停的人儿,那种纤弱怯懦的模样分外让人心动。的45安慰地轻吻着息筱的额头,息沂初优美的唇瓣中却毫不犹豫地用温柔的口吻吐出残酷的话语,可他还是伸出手指握住息筱的分身细心套弄起来。
“呜啊……”胀痛的欲望终于得到抚慰,息沂初灵活的手指技巧的揉弄着息筱腿间的密地,给欲望不得舒缓的部位带来巨大的快感,腰肢也跟随着他的动作款摆起来。
“自己把腿张开,用手把想要被抚慰的地方露出来。”
听到指示的人抽噎着垂下沾着泪水的睫毛,努力立起膝盖,张大双腿。
“哈……啊啊……”前方的敏感被不停地刺激着,已经沉淀下去的快感迅速又集中在快要暴发的那一点。早已被欲火折磨得丧失神智的息筱却是再也顾不得什么,微张的双唇不断的吐出欲望的呻吟。
时轻时重的套弄着息筱炙热而坚挺的要害,双颊绯红、染着泪光的少年是那么的脆弱无助,楚楚可怜到令人忍不住想将他再次摧残。
花园中的一幕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即使经过十几日的冷静也无法消减的烦躁感再次让息沂初冷下来,心中的怜惜瞬间被愤怒所取代。他手指对着铃口的细缝狠狠一掐,身下之人倏然一僵,炽热的种子顿时猛地喷射了出来。
“啊啊——”被剧烈快感冲击的倏然挺身,息筱无法自抑地发出欢愉的悲鸣。身体一阵痉挛后,他便软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张开沾满白浊的手在眼前看看,息沂初随即便伸手在床上无法反抗之人的亵衣上拭几下。淡淡地看了眼尚沉浸在余韵中的息筱,他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
无力地趴卧在榻上,息筱双手依然被紧缚在头顶,从分身顶端流出的粘液渐渐流向更深处的幽谷蜜穴,已经完全被松软却始终得不到刺激的后庭空虚麻痒得益发明显。
被无尽的苦闷折磨着,息筱独自躺在床上,泪眼婆娑地望着叔父离开后未关紧的房门,怨恨的心情油然而生。
他被调教得极度敏感的身体迫切的需要抚慰,渴望着粗暴的进入,然而那个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更进一步,戏弄完自己后就潇洒的离开。
或许在就要大婚的叔父眼中,自己真的只是被当作一个打发无聊的玩物了吧……那种接近于偏执的独占欲,不过是无法忍受自己的东西被他人碰触而已。
再加上叔父最近似乎变得越来越霸道疯狂了,把他们两人间原本简单明了的情欲关系弄得越来越复杂。在越来越不对等的相处中,他的尊严一次次被践踏,如果说不介意那是说笑。然而身体却又不受理智的支配,一次次的沉沦在息沂初所编制的的欲望之中。
这种完全无法掌控局面的状况让息筱无法接受,如果继续再跟叔父纠缠下去,恐怕自己所有的骄矜与尊贵到最后只会被他撕扯得支离破碎——或许也该到了断掉这层关系的时候了。
趁着这个人大婚的机会,正好把一切断得干干净净。这样他可以带着他的王妃在封地内,慢慢寻找可以激起他征服欲的人或者事;而自己也可以从今往后,继续当着沉迷于美色荒淫的太子……或许不久后就会变成皇子,又或者连沉迷的机会都没有。
今日怎知明日事?等确定叔父已经走远,息筱忍耐着手腕上不断传来的痛楚,稍微扭动几下,被紧缚的双手竟挣脱开来。颤抖着双手从枕下摸出一个白玉小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迅速放到口中,他这才依着床头喘息起来。
息沂初还真的以为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每次都能如他所愿么?只不过是懒得让他有借口做得更过分罢了。不过这样的事也到此为止,自己可再没有多少精力更那个人继续纠缠下去……
妖媚的月亮高高悬挂在深黑的夜空中,释放着它苍白而鬼魅的气息。
任凭蝴蝶在前面带路,息筱慢慢地踱着,此刻反倒不焦急。一更敲响的时候,宫中突然传来皇后病危的消息,药效刚过的他急忙从床上起身,跟着不知为何没有守在皇后身旁反倒特地来接他的蝴蝶入到宫内才发现,或许状况并没有听到的那么糟糕——如果真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宫中此刻定是热闹非凡。
然蝴蝶带他一路都是循着小路,避开所有宫中守卫,就连经过宫门时也是她不知跟侍卫如何打点,竟然没留下记录便带着人直接入内。
在偏僻的地方下了轿,然后两人步行到皇后寝宫。息筱慢慢地踱着,脸上表情虽然焦急,可蝴蝶也未催他。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可大概都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所以蝴蝶能理解息筱抗拒的态度,而息筱则是借故推迟着知道答案的时间。
如果他猜得没错,母亲应该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要告诉他一些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可必须让他谨记的事情。或许还跟他为什么从一出生便注定是废太子有关……虽然一直以来都想知道,可事到临头又畏畏缩缩,这样的自己还真是没用呀!
自嘲地站在原地,息筱轻叹着摇摇头。苍白泛凉的月光打在身上,让他觉着身体微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加快步伐的打算。
仰头静静地看着那轮从儿时起便不曾改变过的明月,也可能有改变,只是自己一直用同样的眼光去看,所以看到的东西才总是不会改变。到底是事情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出了问题?这个答案似乎永远找不到答案,所以息筱也会继续像儿时般,喜欢站在皇宫里面看月亮——在淫乱秽暗的皇宫里看同样淫乱而秽暗的月光,他会有一股很怀念的感觉。
似乎从那个时候起,他身体内就一直都压抑着一股渴望,不停地叫嚣着想要解放。明明是那么小的孩子,却总是想得太多,所以性子也跟着变得奇怪起来,也难怪父皇会讨厌他。
走到回廊上,靠着朱红的木栏闭目养神,偶尔还会感到疲软的身体让息筱走一小段路便必须停下休憩会儿,才不至于气喘吁吁。
不用睁开眼睛他也知道,现在周围连一个侍卫、宫娥、内侍都没有,所以就算他动作再慢也无所谓。蝴蝶是那种如果不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就绝不会轻易有所举动。所以这种人,如果不是为自己效命,最好立刻除掉以免麻烦。
好在蝴蝶对母亲的忠心务须怀疑,息筱也便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照顾。
夜已深,人未眠!
“蝴蝶,母后真的病了么?”忽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停下脚步侧身站在他旁侧的女子,息筱淡然开口。即使明了肯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也不介意。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舒缓自己此刻的情绪,别人回答不回答,回答什么都无足轻重。
真是糟糕得很!早知道今夜有事的话,下午就不该为了应付息沂初而耗费那么多精力的。现在倒好,药效虽然已经过去,但被彻底折磨过的身体总是没办法提起精神来。一不注意,自己就又分神了。
“太子不认为皇后娘娘一直都在生病么?”脸上恬淡的表情一如既往,似是想起什么,蝴蝶加重语气道,“从来就没有好过。”
一时间,幽静回廊里的两个人望着彼此,谁都不做声。
忽而站起身,息筱拍拍自己肩上不经意盛着的淡薄露水,微抬下巴,示意蝴蝶继续带路。
他可不是大半夜跑到皇宫中特地来听人打哑谜的,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还不如早些见到母亲才是。
带路的蝴蝶突然加快脚步,用繁琐的王宫礼仪所能容许的最快速度行走着。空荡荡的回廊响起微弱的脚步声,给人一种怪异的空旷感。
跟在后面的息筱已被拉开一小段距离。并非他不愿意加快步伐,只是此刻力不从心。努力挺直还酸痛不已的腰背,他跟着前方女子左转右拐,终于在进到皇后寝宫。
平日总是许多宫娥、内侍出入的寝宫正门,此刻只有两个侍卫守护,显得有点冷清。见蝴蝶跟太子到来,他们也不行礼,反倒机警地四下看看,然后对着蝴蝶点点头。
一言不发的两人并未想着皇后的卧房行去,反倒是进到点着幽幽烛火的偏房。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嘭”的一声后,周围再次回复平静。
掩藏在宽大的衣袖下的右手紧紧握成拳,息筱左手掌心早已渗出冷汗。
“息筱来了么?进来吧!”刚到房门口,还没等蝴蝶进去,便听到里边传出皇后威严冷肃的声音。
低声应诺,蝴蝶对太子微微抬眼,而后便垂首肃立在门侧。
带着些许逼迫感的音质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诡谲而清泠,轻轻推开门,亮光立刻流泻而出,息筱踏入房中时顺势将门扉关紧。
偌大的房间中,除却一个灵台,便只在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高椅。端坐在椅子上,皇后芙蓉之颊上细眼长眉,为上半点妆容,却依旧皓齿朱唇。盖过双足的长裙曳地,映着她的素手粉颈,窈窕之姿尽显。
见到这样的母亲,息筱紧张的心情没来由地缓下几分。一丝不苟的行完母子之礼后,他赶忙站起身,沉默着走到还端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的母亲身旁。
揣测不到她想要跟自己说什么,息筱下意识地蹙起眉,一言不发的等待。在母亲身旁他已经习惯等待,因为只要等待也是忍耐的一环。生为皇子他最擅长的不是国事,而是忍耐。能经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磨难,才会生出别人所比拟不过的坚强意志。当巨大危险袭来时,只有坚强的人,才能活下去——不管多痛苦,不管多卑劣也要活下去。
“现在你还不想跟母后说实话么?”年轻的皇后冷笑着将从手中的纸钱一张张,不疾不徐地递到灵台下的炭盆里,下一刻,纸张在彤红的火焰中化作飞灰,“以前我不说是因为你有自己的盘算,可现在……比起你盘算的事,母后更在意自己的孩儿。”
视线定在息筱脸上,看着他渐渐凝固的笑容,皇后脸上温婉娴静的表情竟没有丝毫破绽。
“母后什么时候那么关心起这种小事了?虽然孩儿愚钝,但进退分寸还是知道的。皇叔的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我不说,母后不说,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去向父皇名言。既然父皇不知道,那母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这个太子位,约莫过不了今年。”知道太子淫乱的人多不枚举,但知道他跟叔父有染的,恐怕也只有几个有心人。
不想问母亲是什么时候察觉,反正也不会是因为今晨的那盒点心。硬生生的咽下喉间涌上的苦涩,息筱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握得更紧。
原来他还是没有长大,一如以往般无能。在母亲面前的言辞灼灼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自我保护,就算母亲接下去一句话都不说,他也会被伤得体无完肤——既然这么在意自己的孩儿,为什么要等到事情变成这样才说出来?
在自己已经选择好,义无反顾地决定今后要走什么样的路途后她才来表现那所谓无私的母爱……不过是愧疚心与责任感作祟下的驱使罢了。但即使是这样,息筱还是觉得而很开心。母亲只要肯为他多付出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会雀跃无比。
因为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在从皇宫搬出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决定放弃,或者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年轻的皇后侧头,微眯着眼望向自己的儿子,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有任何波澜起伏。身为一个母亲,她很想用尽全力去喜欢这个赌上自己一生幸福才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可是,每当看到这孩子的与自己期望中完全不同的容貌时,她心中无法释怀的恨意就开始蚕食早已所剩不多的温柔情感。
其实她知道,作为一个母亲自己非常失败。可即使是这样,她偶尔也会想要补偿那个孩子,让他能获得自己应有的幸福,而不是仅仅作为注定被牺牲的棋子——她并不是为了要让息筱被牺牲才把他生下来的,她想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看着他在自己手中羽翼渐丰,然后总有一天飞离。
然而事实不会总是尽如人意,自己能做到的跟想象中的想差实在太多太多。看着满脸不以为然的儿子,皇后微微叹息一声。
“母后?”略微提高音量,清朗的声音将有些失神的皇后拖回到现实中,“母后今夜找孩儿入宫……是有什么要事么?”迟疑着该用什么词汇才不好,息筱眨眨眼睛,语气中找不到任何急躁的痕迹。
有一种人,总是让人即使心烦意乱、惴惴不安也不肯为与其为难,譬如母亲——所以息筱可以等。但是等待有的时候并不是美德,反而是软弱的表现,会让对方更加为难,这是他更不想看到的。
“只是,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轻柔地淡笑着,皇后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如常,视线停留在火盆中跳跃不停的火焰上,是否得到之前问题的答案其实根本不重要。深夜找这孩子进宫是为了让他以后再也不能入宫,恐怕今晚一别,就再也见不到息筱,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还忽略他,真是过分得很呀。
可是一看到这孩子,她就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已经很久远的梦。淡色的梦里草木芳丽、垂柳飞絮迎风舒展,翠影摇动的莲池中央,嬝嬝葵亭间那个站在画帐中的尔雅君子若隐若现。至今还记得那是在梅子时节,呼吸时都能感受到别样的清冽气息,正在与人捉迷藏的自己探头四下寻找不知躲到何处的小宫娥,却恰巧见到翻飞的薄纱垂帘后的男子嘴角噙着吟吟笑意。
那一笑的风情,恐怕至死她都无法忘却……那是她十四岁的人生中第一次体味到能让人落泪的甜蜜滋味。
“母后……”看着就连眼角眉梢都完全软化下去的母亲,息筱心中凭添几分悲凉。
满炉炭火,炎炎夏夜,他却抵不住从心底扩散开的阵阵寒意。深深吸一口气,冲散眼眶中凝聚的酸意,莫名沉重的悲哀压得息筱快要喘不过气来。正在承受着的不知名压力太沉重,快要将他压得站不直身体。
“这么晚入宫,你父皇知道后,恐怕息筱从此便再不能入宫了。”沉默半晌后,皇后将脑海中的身影继续埋进记忆深处,对自己的儿子点点头,她然后挥手示意他弯下身来。伸手抱着儿子还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脸庞,她粲然一笑,“什么都别问,时候到了母后自会让蝴蝶陪着你一起回去,回到那个你该去的地方,知道你该知道的事。”
事到临头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这个孩子,可是必须放手了,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息筱只会渐渐被蚕食掉,最后什么都不剩。
惊疑地望着母亲,还不等他回话,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在在紧闭的房门后响起。伸出双臂猛地用力将息筱抱进怀中,看着房门上倒影出的修长身影,皇后淡不可闻的笑声传到怀中之人的耳中,让他干脆地放弃挣扎,手紧紧揪住母亲胸前的衣裳,硬生生把快要涌出的泪水逼回去。
就连一句体己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跟母亲说……已然猜到不久后会有什么结果,息筱却无法反抗。
是的,他根本没有能力与自己的处境与遭遇对抗。即便能预测到即将发生的事,他也总是只能在自己尽可能的范围内躲避。然而这次他显然没有母亲那么好的运气——他避不开,母亲的目的就达到了。
在外面的蝴蝶没有同传过,门便被“碰”地一声推开。没有带着侍卫跟内侍,深夜独自出现在此的皇帝背着双手审视着房中的二人,眼中燃起汹汹怒火。
“朕说过,没有允许他不准入宫。”沉着嗓音缓缓踱到皇后面前,怒不可遏的皇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要说的话,“尤其是夜半时分。”
尤其是看到他们母子亲密相拥的状况,只是看到就教他恨不得立刻……他不忍心,至今仍不忍心对这个自己从第一眼见到便深爱至今的女子。无论在多么震怒的时候,他都不会忘记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莫伤了她。的3d“只是母亲深夜突然想念孩子,即便见一面也不行么?”抬起头冷冷地看一眼伸手欲将息筱从她怀中拉开的皇帝,皇后双臂更加拥进怀中之人,脸上露出警戒的神色。
那种像是对待入侵者的视线彻彻底底将半夜未眠,一听到消息就赶忙朝皇后寝宫而来的皇帝。他用力踢一脚,炭盆里还燃着的火炭全都滚到地上,满室扬起阵阵火灰。
不想再开口多言,反正这么多年他跟皇后就连争吵也做不到。或许本就是公主出身的缘故,这个女子在处理后宫事物上完美得无可挑剔,谨言慎行,对皇帝的其他嫔妃从不表现出妒意……若是她能嫉妒的话,自己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蝴蝶,送太子出宫。”狠狠地咬着牙,皇帝对门口的宫娥振声喝道。
悄悄从母亲怀中抬起头,息筱窥视着父皇的反应,心底那股巨大的阴暗扩散得更加大。即便是在这种时候,父皇也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完全漠视了他的存在——啊啊,真是预料之中的事,让人连想要抱怨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即使如此,在离开房间时息筱也不忘向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皇后中的父皇行礼告别。不期然地没有得到半分关注,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还带着一点少年微胖的脸上却堆满寂寞。
他不像母亲那么悲观,认为这次过后他们母子二人便要永远分开。或许会被禁止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进宫,也可能是父皇在震怒中决绝地褫夺掉他太子的名号,但只要耐心等待就肯定还会有机会。
“公主是担心您。”刚行至回廊转角,走在前面的蝴蝶突然停下盈盈身段,对沉默不言的息筱断然道。
作为公主陪嫁的宫娥,她到这个皇宫已有十六年,早已习惯开口将自己照顾了二十多年的女子称作皇后。但是在息筱面前,如若没有旁人,她就会自动改口将皇后唤作公主。
“我知道。”安抚似的对蝴蝶点点头,息筱却不想再听那娇俏而甜美的声音。
母亲故意要惹怒父皇,应该是有所目的。将自己当作挡箭牌明明白白地挂出来,是为了让什么,息筱倒是还没猜到。上次见母亲时,她还笑吟吟地说大概在冠礼后他们母子就能经常见面,不必再管那些冗繁的宫中之礼。
当时母亲的意思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指的是他会在冠礼后由太子被贬为皇子,如此一来皇帝便不会再过度提防于他,那进宫便会容易得多。相对于毫无实权的太子,息筱更在意自己是否能常伴母亲左右。近两年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小病不断。虽然很快就能医治好,但反反复复得太频繁,总是让他放不下心。
可今夜之事却是与母亲日前所指之意大不相同,莫不是在他不查时,事情有了什么奇怪的发展。
被完全隐瞒起来的感情实在很难受,就算猜到很多事情,可没有得到对方的亲口证实就会不断的往下猜测,陷入泥潭中难以自拔。
“蝴蝶,是不是……没事。”行至湖边,息筱停下脚步立于寒风中,抬头仰望蓝黑夜空中的一弯明月,眼角眉梢处微微透出几分笑意。
接下来的事虽然有点突兀,却不会让息筱觉得难以接受。
回到太子府邸一夜辗转难免,天还未明时便有内侍前来宣旨,命太子做好出使别国的准备。
要出使所到的国家息筱并不陌生,母亲跟蝴蝶都曾经跟他说起过,那是母亲生长的国家。富庶强盛的国家,只是为了保证边疆安宁便答应将公主嫁到边陲之国——虽然只听过一次,但母亲在说起她儿时生活的那个皇宫时,眼中却闪烁着孩子般纯净的光芒。
那是息筱唯一一次见到母亲有那般和蔼的表情,没有哀伤与痛苦,甚至带着一点小女儿的甜蜜羞涩,让人看到就觉得心里一阵暖流。突然明白为什么父皇会喜欢总是冷冰冰的母后了,或许正是被她这个表情给俘获了吧——倾国红颜一笑,未必能真的倾国,但也足以让一个男人为她甘愿付出所有,只求博得佳人回眸。
如果真的是那么美好,他也很想去看看。看看那个让母亲魂牵梦萦,却又不愿开口多提及的地方。
所以对父皇的决定他没有任何反抗之心,他开始每日都跟着前来太子府中的使官学习应有的礼仪跟学识。出使的时间还未定,但是太子因为忙于琐事,就连想要分身进宫的时间都没有。
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更息沂初联系,靖安王的婚事已经当朝宣布,在过了文聘之后,靖安王与首辅岳父之间的往来也变得频繁起来,婚典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他估计也无心别的事情。再加上首辅千金端庄娴雅,容姿文采都是皇城中无可挑剔的。
这桩婚事是男才女貌,朱门对朱门,结果只会是和乐融融,满堂欢庆。所以为了避免途中出错,据说皇城中最风流的靖安王竟然从订婚后就遣散了家中所有歌姬、舞姬,更是不再流连于花街酒肆中,每日都到首辅府中与未婚妻隔着竹帘吟风弄月、赏诗品词,真是羡煞旁人。
而自从太子即将被遣往临国出使的消息传出后,几个无论关系好或者不好的兄弟都前来道贺,唯有五皇子息箓至尚未来过太子府。息筱不认为自己像从前那样不小心错过了他来访的日子,因为他最近连堂兄息铭的邀约都拒绝掉,不肯轻易出府门。
上一次这么做是因为身体不适,这一次,则是因为他必须集中精力把自己可以做的事做到最好。他不想在出使后见到母亲的亲人,与亲舅舅跟外婆见面时因为自己的学识浅薄,而使得母亲脸上蒙羞。
所以几次上书恳请父皇让皇后的陪嫁宫娥前来为教导皇后母国宫中的规矩,几次被驳回后,父皇终于不胜其烦,御批首肯。
昨夜一晚大雨,清晨起来后便见到院中池塘上烟雾弥漫,青石板的小路上蒸腾的雾气润湿了来往宫娥们倚地的长裙,盎然的雨意染红了她们的俏脸。花园中蝴蝶在蹁跹,檐梁下筑巢的鸟儿并首嬉戏缠绵。
“如果倦了的话,就先休息一下吧……要不出门转转也好,今日城郊的庙前有集市,听说热闹得很。”蝴蝶合上手中的手抄小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娟秀的毛笔小字。
旬月来,太子殿下已经深居简出,认真到让人咋舌的地步。虽然很高兴他终于收了性子,但一下子转变太多也让人不太安心,总该有点调剂才是。想起今日坐着轿子从宫门一路到太子府上,都见到三三两两的妇人出游,问过轿夫才知道有集市,所以她才特地上了心。
淡笑着看着蝴蝶摇摇头,息筱却不作答。为别人担心时,蝴蝶脸上的表情有说不出的娇羞,说不出的风情。他很喜欢看这样的女子,只是用眼赏析就觉得心旷神怡。
看着她,息筱总有一种很温暖、很安适的感觉,就好像不管将要经历什么事都变得无谓。孤寂在宫中不知如何派遣的那些孩童岁月,是这个女子用温暖的怀抱抚慰他,一遍又一遍用温柔的声音说着“太子不用害怕,公主只是倦了,等精神好些就会没事”。
他不知道对母亲而言什么叫有事,什么叫没事。其实他并不害怕母亲偶尔失神的表情,只是蝴蝶的安慰实在太温柔,让他舍不得告诉那个女子实情。好在那种状况并不多,所以息筱依赖却不会迷恋蝴蝶,就连在知晓男女情事后他也未对那个柔美清丽的女子产生过任何的非分之想。
那份似水的柔情他不想失去,更不愿玷污。记忆中难得的美丽存在,就让它一直继续着美丽下去吧。
“殿下?太子殿下?”见息筱久久不做声,蝴蝶探询地叫了他几声,执着抄本的手在发呆的人眼前来回划动几下。的6b微微敛神,息筱脸上堆起甜腻的笑容。这个在人前总是落落大方、举止得体的女子在他面前就像是个无论如何都没法不操心孩子的母亲。可她不是息筱的母亲,永远也不会变成息筱的母亲。
曾经有一次,息筱对着心情颇佳的母亲笑眯眯地开口讨人道“母亲能否将蝴蝶送给孩儿”,那个时候蝴蝶已经早就过了女子该找婆家的年龄,可当时正在下棋的皇后连想都不想便摇头拒绝。
“蝴蝶就算死了也是我身边的人,不会让给你的。”当时母亲应该是这么对自己说明的吧,那种软着拒绝的态度放倒更让息筱明白,对于深居在宫中的母亲远比自己更寂寞。而她不像自己,可以派遣的方式,只有与陪嫁的小宫娥一起空坐闲聊,说起两人都记得的故国美景。
“蝴蝶,我想今日先把那幅画画完再出门。”没有太坚持自己的想法,息筱想到自己最近连想法都变得有些迟钝,突然决定采纳她的意见。如果不贪恋外面的繁花景色,他只是走一趟便回家的话,也省得让蝴蝶回宫后禀告母亲他开始变得不喜外出,让母亲平白多担忧。
“那蝴蝶替太子殿下研磨。”放下抄本站在书桌旁,蝴蝶一手抬着宽大的衣袖,一手执起墨块细细地研磨起来,红袖添香。
“不必。”伸手压住蝴蝶的手腕,息筱的脸却慢慢红起来,“今日还是老规矩,我要独自在房中作画,你也不得偷看。”不放心地再次提醒这个女子,画中的内容他实在没有勇气让她看到。
“又是那幅不知道画了多久的美人图?太子岂不是更该出外游走一番,见到合适的美人模子才能画得更好么?”取笑般说着,蝴蝶却也并为与他为难。
曾经又一次到太子书房时,他正拿着那卷只画了个轮廓的纸张在揣摩,虽然不知他画的是谁,但光是凭那简单的几笔就能看出画中之人是个女子。当时息筱是臊红了脸,忙着将卷轴卷起来,不许她多看。所以每次遇到息筱说不能让她看的时候,蝴蝶就会想起那幅画——画中的女子身形可是很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是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对呀,我画的就是这种国色天香的美人,就跟蝴蝶长得差不多。”调笑着对蝴蝶说出这句话,却没想到被她翻个白眼,直接伸手过来想拧人,息筱赶忙讨好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出门总行了吧。蝴蝶真是老了呢,连玩笑也禁不起。”
喜欢跟不会太介意他太子身份,可以任他撒娇,也能无所谓与他相处的蝴蝶。这种时候息筱便会觉得很幸福,至少他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是存在的,而不是个只有太子名号的空壳。
笑着走到房门前,正要让伺候在外面的内侍准备好马车,息筱突然回头看看收拾停当准备回宫的蝴蝶,莞尔一笑。的ca其实他并不是故意想要与她为难,只是既然撞上了,就两个人一起走去吧。
最终还是拗不过息筱的执意,蝴蝶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陪他一同上了马车。刚到山脚下的时候,马车便停了下来。从下面通道一直延续到山上寺庙都是市集,根本无法驾车行过,更何况也没有必要。在蝴蝶吩咐车夫就在原地等候后,他们二人便下了马车。
“这次的庙会好多人,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蝴……”在山脚下走了没多久,息筱便雀跃起来,他果然还是觉得热热闹闹的人群就算再脏乱也比冷冷清清的太子府好得多。道旁满种的桃花印不过息筱因为走得太久而染上无限娇羞红晕的双颊,顾不得熏上脸的蒸腾热气,正要将想法说与蝴蝶听,可回头望去,原本应该跟在身后的人儿却找寻不到踪影。
微微皱起双眉,息筱踮起脚尖想要越过身旁人群的高度,那样或许容易找人。然而刚试了两下他就干脆地放弃了。以现在的高度是不可能做到的吧,就算他再踮起脚,这样还不够高的身体也不可能突然就拔高多少。的7干脆离开人群,往人少的边道走去,选定一块大石坐下,息筱也懒得再去找人。反正没关系,等到集市散后自然就会在出口处发现蝴蝶在那里等待。他太了解蝴蝶了,她如果找不到人也不会慌乱,只会选择更有效实际的做法。
听着耳畔不时传来喧闹的声音,息筱双手撑在石面上,冰凉坚硬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意识有些恍惚。这种时候突然想起了息沂初,最后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自己被那般对待却始终没有得到满足,之后的旬月都忙得忘了找人发泄,现在一回到浑浊的俗世中,就身体内的渴望就开始苏醒过来。
“你看,你看,那边的那位公子长得好俊呢!不知他定了亲事没有。”忽而听到有几个女子在不远处莺莺燕燕的声音,若是以往息筱定会立刻被引起兴趣,然此刻他却一手紧紧揪着腿间散开的衣袂,脸色潮红,额头也开始渗出薄汗。
上次被息沂初喂下的药他实在太大意,没有想到他会几种媚药一起使用,害得自己准备的解药只能暂缓药性,却不能完全将药效减掉。每天总会有一段时间他全身火热得不行,在府中还尚可用冷水澡应付过去,而且虽然每次发作的时间都不定,但大多都在晚上,所以他也未太在意。
可想不到的是,此刻在光天化日的热闹集市旁,竟然发做起来,息筱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便连抬头都不敢,生怕只要一动就会被人看出端倪。
“这位公子,你还好么?”一道温柔的嗓音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息筱有些怔怔。
抬起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眼前站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他身形修长,略显瘦弱的身体包里在粗陋布衣中却无损他的身姿。他眉目分明、清举爽朗,虽然给人一股莫名的孤高感,但又忍不住想与这样的人亲近。
满脸担忧地望着息筱,男子耐心地等了等,在见到息筱下意识地咬着下唇摇摇头后,他淡然笑笑。干干净净的脸上关切的表情找不到半点虚假,他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两汪诱人的深邃。没有询问,男子直接伸手贴到息筱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冰凉的触感从额头一直熨到息筱心底。
“没什么大碍,只要稍作休息就好。”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男子收回手,温声宽慰脸色潮红的息筱。
一阵风吹来,被迷了双眼。息筱赶忙伸手刮开被风吹到眼旁,挡住自己视线的发丝。却见垂在那男子肩头上的杨柳枝婀娜飞舞,石青色的外袍映着翠绿的枝条,衣袂飘飘。
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息筱原本就红透的脸颊烧得更红。
想要看他,又害怕看他。心不停地剧烈跳动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丢脸的表情,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息筱猛地放开自己还拽着衣衫的手,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多谢公子。不知该如何称呼?”努力压抑住体内的不适,息筱笑得眼角都眯了起来。
真是奇怪得很呢,他突然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这可是生平第一次……所以,决不能放过。
悄悄地推开柴门,院子中的架子上晒满了林林总总各色药材,主人却不在院子中。
在这偏僻的郊外小村庄中很少有外人来,民风淳朴,应该不必担心因为院门没有关好而丢失药材的事。可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松懈了警戒心,那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虽然对闯入者而言很便利倒是真的。
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打开房门走近屋中,看到正躺在竹椅上浅寐的元珏,息筱脸上不自觉地扬起幸福的笑容。
与元珏的相识只是偶然。那日前在集市上的相遇后,元珏什么话都没有说,静静地坐在他身旁陪他一直等到蝴蝶寻来。分别之前,息筱已经忍耐着身体的不适将那个人的姓名与居所之处全都记牢。
然后就那样认识了元珏,从那天开始就每天都到这个人家中,只是看着他,息筱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情吧,只要沾染上,便不管看什么都甜蜜无比。
所幸的是,在出使日程越来越近的时候,每日都在太子府中进出的蝴蝶倒是没有多言劝他莫要横生枝节。虽然蝴蝶的话就算说了大概也无用,但若是她将事情禀告到皇后那里,息筱就会觉得头痛了——他喜欢元珏的那种感觉不假,喜欢母亲的那份心情更是没有半点杂质。
如果母亲开口让他放弃元珏的话,息筱肯定会连考虑都不必,直接应允。但允诺过后会不会真的放手那个人……答案明显得不用说出。
“我来了。”阳光的笑容洒满了整个房间,息筱蹑手蹑足地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道。
元珏没有醒来,过长的睫毛在脸上映着两扇影子,清俊的脸庞写满倦意。息筱不知道他为何总是那么劳累,既不见这个人忙着读书考取功名,也没见他需要为生活所苦,每日所做的不过是翻阅那一屋子的医书,或是晒着一些奇怪的药材。
在他身旁站了许久也不觉得厌烦,故意凑近过去对还在睡梦中的人吹两口气却不见他醒来,息筱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低下头,一双红唇轻轻地贴到元珏有些苍白的唇瓣上,随后便立刻撤走,息筱满脸彤红。跳动得太过剧烈的心还在鼓动,害怕被知道,却又想被他知道。
喜欢这个人?还是喜欢上喜欢他的感觉?息筱并不知道,只是每次在元珏身旁,嗅着他身体内散发出的淡淡香气,他就会心神宁静下来。
看到他微笑,自己便会跟着开心;看到他蹙眉,自己立刻又担心不已——这种心情在面对叔父时从来没有有过……不,或许曾经有过,可现在他已经忘记了。
并不是因为失去了叔父,所以才特别在意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元珏。息筱明白他心里对谁的挂念与爱恨并无关系。十几年的情感湮没了太多太多本来可以是简简单单的东西,就像寒冬时节他尽日里抱着的那个红泥火炉——本来是个寻常人家里都可以买的到的俗物,可是被善于工笔之人提毫泼墨后,便成了附庸风雅者竞相争夺的物件,就连想碰一下都难。可当不小心把那火炉上的字迹擦掉,没有谁再去争夺的东西才又变成他独一无二的宝贝。
独一无二……这世上,谁又是谁的独一无二?定睛看着元珏细瘦的身躯,感受到从他周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清,息筱的心没来由地一阵紧缩。这个人是他想要的,但这段日子的接触下来就算对方没有明说他也能感受到,自己不是他的唯一。
元珏有喜欢的人。就算他从来没有对说过,可息筱还是能感觉得到。因为这个人经常会独自站在院中,望着满园的药材眼神开始变得飘忽起来,似乎在望着遥远之处的哪个人。
不想开口问他答案,对息筱而言元珏的回答毫无意义。自己不会因为元珏心有所属就不想要他,既是如此,又何必多事?!
苦闷地低下头,息筱正陷入沉思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柔和清朗的声音:“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已经醒来的人淡笑地看着站在旁侧不停变脸的孩子,或许是心情好转的缘故,他苍白的脸上也泛起几分血色。
对于息筱的出现,元珏没有太多抗拒。就好像这个人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在初见分手的第二天,看到忐忑不安的息筱站在门外,白嫩漂亮的脸涨得通红的模样,他只是笑着点点头,便让人进到屋中。
从那日开始,息筱便每日都来找他。两个人的交谈并不多,元珏不是个善于更人相处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或是打扫庭院与摆弄不知道从那里找到的奇怪药材。
而息筱的要求也不多,只要能让他坐在回廊下,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就足够了——两人的这种相处模式虽然算不上多亲昵,却让息筱觉得非常满足。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假装的关切,甚至有时候会冷落自己……可那些都没什么,都是元珏的性格所造成的假象。只要认真的体会便能发现,这个人其实是个很温柔的。
“这么早过来会让你觉得困扰么?”看到躺靠椅子上的人站起身,息筱反倒捡了个对门的位置坐下,伸手端起茶壶,给自己到了杯冷茶。
“会啊。”温温地笑着,在见到息筱因为自己一句话便恼怒得快要变成黑色的脸,元珏脸上兴起戏弄的神色,“因为给你准备的药可能还没煎好,被看到这么狼狈的一面,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越是正经的人,在端着面容调侃别人时才更难迅速分辨真伪。对于他无伤大雅的打趣,息筱反倒觉得甜蜜无比——觉得那个人好的时候,他便无论怎样都是好的。
摆手示意息筱留在座位上不要动,元珏转身便像后屋走去。抬手刚挑起帘子,一股浓郁的草药香味赢面扑来,熟悉的气味将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冽竹香掩盖掉,息筱微微皱起鼻子,对这种状况有些不满。
息筱是极喜欢元珏身上的气味,那种不知道是熏在衣物间,还是由身体子内而外散发的香味很独特,清雅有余富贵不足,但配上他在山野书生的身份,倒也相得益彰。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虽然相处日子不长,他却也隐隐察觉出元珏医术确有过人之处。纵使没有开医馆,平日亦无病人上门求治,可光凭他在此处喝过汤药后每日体内媚药的发作便会较前日轻不少,息筱就开心不少。
宫中太医对这种药肯定也有办法,但息沂初就是笃定他就算是要忍耐到身体难受得连床都下不了,也不肯将这么丢人的事让别人知道——别人无论将他看做是淫荡还是庸庸碌碌,对于息筱而言都无所谓。可身为皇子的尊严他却无法忍受被人下了这种药,最终还落得需要太医来帮忙的地步。
所以当那日元珏淡声说着让要替自己诊脉时,息筱虽然没有拒绝,可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至少直到现在,他最不愿意的就是让这个人知道自己生性有多淫乱。如果这个人从此看到自己时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或要与他割席而坐……那样的情况光是想到就觉得麻烦。
然而诊治过后元珏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每次息筱来前他便会准备一碗汤药,让人服下。第一次时,心有戒备的息筱趁着元珏放下药碗便到院中翻弄药物时,悄悄用身上的银饰放到碗中试探,在发现确实无误后狠一咬牙便喝下去……现在想来,当时自己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寂静的房里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混乱的心跳,静静地凝视后屋内忙着煎药的男子背影,息筱眼中写满幸福的。那瘦弱的腰身不赢一握,身段风流诱人,周身冷冰冰感觉展现出恰到好处的禁欲感,让人遐想无限却又不忍污脏了他。
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坐在这里看他?息筱不知道,不记得;不想知道,也不想记得……唯一让他感到惊讶的,大概就是自己会那么快就习惯某件事吧。
站起身,想要过去帮忙,可还没他完全站直,体内猛地窜起一阵热气。阵阵寒风透过未关紧的门窗吹到屋中,却吹不散息筱身上的燥热。倦倦地拉拉夸大的衣襟,被包里深藏起来的白皙肌肤上微微泛红,息筱皱起秀气的双眉——真是该死,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这种时候让他丢人!
随手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息筱用力掐一把自己的腿,让痛苦分散越来越集中的注意力。
白烟皑皑升起,元珏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水雾气中。似是察觉到息筱的观察,他微笑着回头,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在屋中之人尚未回过神时,他已是用茶托端着药碗走了出来。
“是不是过了今日,就不用再吃这药了。”仰起头,用澄澈的目光看向元珏,息筱单纯的笑容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妩媚。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夫前日就对他说过,药只吃到今日便行。虽然不想怀疑,可方才自己不小心又发作了,真的喝这最后一碗合适么?
将药碗放到息筱身前,元珏微笑着点点头,眼眉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失望——不应该如此的!这个少年青涩风韵、纯真洁白的存在。如果,能早点来见他就好了……
“元珏,怎么了?”看着身旁之人眼神突然黯淡下去,息筱心没来由地抖了抖,直觉地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快要挽留不住,无论怎样伸手都会失去的感觉袭上心头,他脑中思绪顿时飞快地转动起来,脸上却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对那个表情完全没辙,元珏宽慰似的对息筱笑笑,伸手想要抚摸一下他的头发。忽而想起自己这样做有些不妥,他踟蹰几下,还没碰到息筱又将手缓缓收了回来。
无奈地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张开手,任宫娥一件件的将繁琐的衣服套到自己的身上,息筱脸上写满不耐。太子礼服穿起来太麻烦,早知如此费时,他就该一大早就出门,也免得浪费那么多时辰。
青灰色的圆领、垂下时及膝的宽袖、白玉腰带上刺绣花纹精致无比。任凭宫娥的翘首环过自己腰际,将束带上的扣袢系好,息筱转头看看窗外天色,不由得重重叹口气。
昨日分别时才跟元珏约好,今日陪他一同去城东药商那里取他早就定好的稀奇药材,可耽误了这么久,眼见天色就要转阴,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下雨。
“皇兄要是觉着这宫娥手脚不够利索,弟弟倒是可以效劳。”依着门框,息箓不进也不出,看到见他出现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兄长,他反倒笑将起来,“今日可是靖安王府与首辅府的大宴,还不定要晚到什么时候。这阵子天气虽是挺热的,可到了夜里却也会转凉,太子出使在即,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怕是不禁父皇,就连皇叔也恨不得把前来催人的我给直接把扔去喂马吧。”
“不过就是下个文聘,有什么好张扬的。我去不去也没什么关系吧,真是麻烦!”待到细心的宫娥将挂在腰间的玉佩流苏都打理好,息筱这才看着及第的晕黄铜镜里自己的模样。
今日的主角又不是他,若不是母亲昨日特地吩咐蝴蝶嘱他千万不得失礼,息筱甚至连去都不想去。反正他也有了新的乐子,何苦要委屈自己穿得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宴席上,让人评头论足。没好气地瞪一眼较之上次相见时又内敛了不少的弟弟,他心中却不若从前那般羡慕了。
被父皇吩咐要看着太子,以免那个在朝堂内外早就没什么威信的殿下随兴所至丢了皇家脸面,故而息箓一大清早便来接人。在太子府中等了快一个半时辰也不发火,看到兄长终于准备妥当,他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礼。
在车中与弟弟也无什么话可说,听着外面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声响,他垂下眼睛,思绪很快便被元珏消瘦的身影占据——现下那个人在院子的树荫下翻晒那些永远也晒不完的稀奇药材?还是坐在回廊的竹椅下,泡着一壶清茶,脸上露出寂寞的表情?
至少在息筱看来,元珏并不是很喜欢医理,因为还从来没见他救治过自己以外的病人;而他对待寻常药材的态度更是恶劣得让人咋舌。可他却每次一听到有稀奇的药材,眼中就会闪烁出期望的光芒;每每在研读医书时,脸上不自觉就会带着赎罪般的表情……就好像,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这样能使他快乐,却可以减轻心中的痛苦。
人究竟要被伤到什么地步,才会将自己逼到这种绝境?!可元珏越是如此,息筱就觉得自己越是喜欢他。尤其是每次看到他痛苦的眼神,自己心中便会升起抹不去的怜惜之情,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让他光是回想便不会自觉地笑出来。
而拿着一本书册看个不停的息箓也没有与兄长搭话,只是微妙的眼神偶尔会落在他身上。若是按照以往,好几日不能出门,他定会不停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兴致勃勃的模样让人就算觉得他行为不恭也不忍苛责。可今日的兄长却一反常态,只是静静地坐在车厢内,脸上恬淡的笑容比以往沉静了许多,眼角眉梢处所隐现的是息箓陌生无比的神色。
是叔父的婚事上他改变的?还是另外的什么人,什么事让他改变的?在自己不注意的小小一段时间内,仿佛跟兄长间的距离相隔得更远,却又无可奈何。息箓心烦意乱地坐着,眼睛虽然盯着书册,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可脸上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正在思索间,马车已经到了靖安王府门前。其实比起家宴,今日靖安王府更像是在办朝宴。
当朝天子亲自做媒,撮合胞弟与把持半边朝政的首辅家千金的婚事,光只是下文聘的日子就让太子及诸皇子全都要到场。莫说是靖安王,就连首辅府上也是挣足了脸面。
满朝文武但凡还在皇城内的,几乎都到场恭贺;即便是没到场的,也将礼数送到。靖安王府门前也就是熙攘喧闹些,首辅府门前竟摆了一条长街宴,热闹非凡。
“哟,难得见到太子大驾,果然还是靖安王面子大。”刚踩着踏脚走出马车,就听到边上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微微叹口气,息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似曾相识的场景……好像每次到靖安王府就能在门口与两位兄长狭路相逢,真不知该说他太倒霉,还是两位兄长精神太好特地在此等候。可无论怎样,他都不想与他们纠缠。见息箓已经从另一旁下车向自己走来,他对两位兄长淡笑着点点头,然后便翩翩然向府行去。
几日前大皇子府上请宴,帖子发到各位皇子手上,自然太子也是请了。可息筱却将帖子扔到一旁,懒得去露个脸。他很讨厌那个不管对谁都笑眯眯的大哥,所以没必要特地卖面子过去。反正太子与大皇子平素也无甚交情,就算被人诟病他也不介意。
然而现在想来,自己那日若是去了可能反倒好些,至少今日不会被两位兄长借机纠缠。他还想尽快跟叔父打过招呼,然后找个空档早早的离开呢。
“殿下近日在府中勤于学问,分身无暇,两位兄长还是莫要太苛责……”见息筱刚走两步就被二皇子与三皇子挡去前路,走在后面的息箓微微躬身一礼,不亢不卑地说道。
对于两个从小就跟他不大对盘的兄长,息箓的态度与其说是恭谨,还不如说他在人前会装模作样。只要没有旁人在时,他的态度虽然挑不出半点毛病,但言语间讥讽的意味却浓得让人想忽略都难。
“怎么他自己做得,我们就说不得了?”最是见不得息箓那种虚伪的表情,三皇子没好气地扬起下颚,毫不客气地打断弟弟的话头,“好像一开口就变成苛责,这么大的罪两位哥哥可受不起,五弟你还是自己担着吧。”说罢,还不忘朝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霎时,三位皇子与太子殿下在王府门前胶着着,气氛紧张到旁侧进过想要与他们打招呼行礼的官员们都不禁停下步子看热闹,却又不敢随意走近。
“五弟以为未来的太子位就稳是你的了?现在就敢教训兄长。”素来喜欢热闹的二皇子冷冷地瞥一眼息筱跟息箓,言语之间更显尖锐,“可别太得意。保不准咱们的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后招,父皇未必会废储另立。”他倒是不信,父皇若真是把太子废了另立五弟,这两个人关系还能这么好。
从小就是这样,太子跟五皇弟关系就好得不得了。虽然小时候他也想过要亲近太子弟弟,可那家伙仗着自己是嫡长子的储君身份,再加上脸蛋漂亮得不行,便对其他哥哥们没个好脸色,反倒与母亲是边夷之地进贡女子身份的五弟走得越来越近……现在知道错了吧!能抢太子位的最有利人选便是太子最疼爱的五弟呢,真真是个大笑话。
本不想与两位兄长做更多的争辩,可见到二哥看他就好似看白眼狼的眼神,息箓顿时怒从心起。他对太子哥哥的心意从来没有虚假过,可容不得别人污蔑,随意揉沙子。
年少的皇子立刻沉下脸来,跨一步走到与息筱并肩站立的位置,开口正要反驳,却被突然伸手横在他胸前的太子兄长给拦下。
“太子为储君,对太子出言无状即是不忠;若是按身份,我与五弟都是后辈,兄长这么不够友善,看来十几年的诗书也是白读了。”微微挑起眼角,横一眼那些都噤声站在旁侧想看热闹的来往官员们,待到他们见到太子的脸色不佳,赶忙匆匆行礼过后便走开,息筱这才接口笑道,“难怪……”眼珠子将两位兄长上下打量过,那种刻意的做法让人一眼便能猜出他话中意指为何。
若是比斗嘴,息筱自认为不见得会输给两个光是只有年龄比自己强的兄长。虽然很不想在他们面前过分表现自己,但他更不想让息箓在这种时候得罪两个还经常在宫中行走的皇兄,背上个恣意妄言、不敬兄长的罪名。
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息筱的态度让两位兄长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要是对着这样的太子发火,他们于情于理都站不住脚;若是就此罢休,又觉得心有不甘。反倒是息箓听到太子哥哥的一席话,惊讶地侧头看着他,心底爬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四位殿下果然还在这儿,总算是没让小人白跑。”就在他们兄弟死人僵持着的时候,一道过于尖细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往日都在皇帝身旁伺候的内侍总管忙不迭地走到门口,“今晨司天监来报说天气有变,下礼的时辰宜提早,所以各位殿下的府上都已经差人重新去通知过了。可时辰到了还不见几位殿下到来,靖安王已经先行去到首辅府上,特地令小的在此等候。”
他嘴里虽是说得轻巧,可听到之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多言。他们若是昨夜都在府中,自然能接到统治。可每个人都错过,也便是说他们可都是夜不归宿,如果话传到天子耳中,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两位兄长究竟去干了什么息筱分毫不敢兴趣,只是他想不到竟然连息箓也有夜不归宿的时候,看来这个弟弟真是长大了。兴味盎然地转头看着息箓,却在见到他别开头尴尬的模样后,息筱忍不住笑出声来。
亏得这个人今晨在他府上还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却没曾想也是一肚子的浑水。若不是被内侍总管揭穿,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息箓这家伙有多正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