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学位课程实行学分制度,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孟雪从武夷山回来后,已经深夜。第二天一早,她急匆匆奔进教室,这是“现代科技革命”课程的倒数第二堂课。孟雪紧挨着涂颖祎坐下来。忽然觉得涂颖祎好像才哭过。
“你怎么了?”孟雪问。她把武夷山接到的电话一直搁在心上,现在发现涂颖祎神情极端恍惚。
“没什么!等下课我告诉你……”涂颖祎回答的同时,泪水却哗哗地流出来。害得孟雪不敢再问。此时,政治老师走上课堂的讲台。那个老师有五十岁左右,听说是全国知名教授,但是,平时总是操着浓重的陕西口音,仿佛是第三门外语,根本就听不懂那是中国话,这成了课堂下面老博士生们开小差的充分理由。今天,每个人似乎都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因为,今天的演讲将成为博士学位课程的呈堂证供。老师说:“大家对我们这门课程都有一种厌倦的心情,这个我知道,这门课程知识的老化,我也很清楚的,而我只能尽我所能改革这种教学方式,因此,请大家把这门课程的理论结合各自的专业,写成一篇约五千字的论文,作为学位课程学分。在开始演讲之前,我宣布几条游戏规则……”
考试和游戏等同,博士生们都哑然失笑了。孟雪却叹服这老师真有水平,人生不就是一场游戏吗,何况一次考试。那老师又讲了细节……
老师话音未落,台下一片哗然,大家个个是评委,个个是考生,每个人面面相觑,又个个把和善友好的目光投到脸熟名不熟的同窗脸上,目的都挂在脸上,想找“托儿”,自己也想当“托儿”。这个时候,孟雪真恨不能抛给男同窗们晚上同床的媚眼与暗示,很后悔,这一个学期以来,自己受到多方面的教育,研究学会做人,平时怎就没培养一批同学感情?她扫视了一周,发现“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没什么效果,她在暗自思量:如何能够让评委们印象深刻?这次演讲和东南研究院的竞聘演讲大不相同:同学们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彼此是平等的,机会也是均等的!要注重现场!
仿佛明智的父母观看孩子们的吵架,等教室的声音安静下来,老师说:“‘托儿’都找好了?那么谁第一个上来?第一个上来可以奖励3分,我退居座位,这个讲台让给你们——”
大家又面面相望,还没有一个打先锋的。其实,每个人都想第一个赚到那3分,每个人都不愿意给别人做铺垫,都在那里观望,明明知道要坐失良机,偏要坐在那里谦恭地把机会让给别人。中国有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台下坐着的是刚刚入大学校门的学生们,凭着年轻气盛,恐怕这方寸之地的讲台,早已经没有缝隙可占,可台下偏偏坐着“大知大畏”的在社会大染缸里呛过水的老博士生们!他们不知彼此,何以敢战?孟雪和涂颖祎的座位在中间,她悄悄朝教室八个方向看去,无论从博士生们的背部、侧面、正面,低着头还是昂着头的,都已经弓张满,箭在弦。终于有个人勇敢地走上讲台,当然从那反光的肌肤上看得出来,他的人生数字是这个教室里最小的。博士生们立刻像动物园里的兔子,竖起了长长的耳朵,一对对目光就像摄影记者的镁光灯,全部聚焦台上,然而,瞬间的光辉刹那间消失了——这位博士拿着手稿,仿佛领导在报告,只有“讲”而没有“演”!
“原来如此!”孟雪自言自语道。
“可不是吗!”涂颖祎应和。孟雪瞧见她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拿出了自己已经写好的稿子。这时教室里一下子有一半的人举手,竞争第二个演讲的奖励分2分。孟雪相信,举手的人的思想准一致:有这样一个垫底的,自己总不会是倒数第一,还怕什么?稀稀落落的掌声仿佛久病初愈的病人,有气无力地延喘了一会儿,第二个人也上去了。
“今天不交稿子吧?”孟雪瞄着涂颖祎的稿子,悄声问她,“我只打了个‘脑稿’,还没有纸稿。”(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脑稿’是什么?”涂颖祎疑惑地问,“是‘腹稿’吧?”
“哦,是一个意思。”孟雪为了不影响台上的演讲者,低声道,“生命科学已经研究到今天这种程度,相应的文学语言的人类意识领域的错误也该纠正了,腹稿——肚子哪里有思维?所以,我叫它‘脑稿’;还比如‘心想’——心脏四个部分,两个心房,两个心室,根本就没有思维,所以,我早已经把‘心想’改成‘脑想’……”
涂颖祎笑笑,用眼神指指台上,原来第二个也讲完了,正在请大家提问题。接着,就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博士生上场,都同样的如小河流水,静静地在每个人的脑床里流淌过去,没有浪花没有涟漪,流过去甚至没有湿漉漉的痕迹。孟雪很快把他们的稿子作了个总结:太专业化——台下的评委根本就听不懂!眼看就要下课了,老师也站起身来,似乎要去作总结,剩下的同学下次讲,孟雪从座位上立刻站起来说:“我来讲最后一个!”看到博士生们嘘的声音,她听懂了那是要早点下课的心声。于是,她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占用大家更多的时间!”
老师点头同意,她冲上了讲台。
“我还没有演讲稿,”孟雪声音洪亮地说,“只有个简单的‘脑稿’——脑子里的初步思维,在此即兴演讲!”
台下鸦雀无声。她拿起一本书《高贵女人》,对大家说,“这是我最近出版的一本新书,长篇小说,研究男人的本性,今天我演讲的主题就是‘现代生物技术和人本性的探索’。”
台下哗然,有人慨叹,理工科博士写小说,真是多才!孟雪心里自然美滋滋的,所以信心更足了,思路更开阔了。
“《现代科技革命与马克思主义》一书中指出,”孟雪开讲,这本书不是别人,这是台下老师编写的,“‘生物技术是以生命科学最新成就为基础的综合性技术。这门技术越来越受到世界各国的重视,特别是工业发达国家,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资金研究并发展这门技术。’”——这种套话谁不会讲?孟雪开篇即引用,给老师一种成就感,还怕分数不高吗?无形中给老师一粒糖果,她接着讲下去,“是的,随着国际性生物技术的发展,我们国家也逐渐重视并积极参与进来,对于这一点,作为一名生物技术的科学研究人员,我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研究的重要性,承担起生物技术之一——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而本人最感兴趣的就是现代生物技术对人类性爱究竟会起到何种作用?对人的本性是加深、延续,还是变异、突变?为什么我们人类的性爱自古以来呈现多元化,而某种动物的一元化却是我们人类追求的美好理想?”
台下静悄悄的,每个人的目光都被孟雪这块强磁场吸引,她所提出的问题是人们只能躲在角落里独自咀嚼的文字,很少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讲。说起来,人也真是奇怪,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比如说男女交合,对于生理功能正常的夫妻、情人来说,是日常的功课,但只能做不能说给别人听的。
“我们大家也都知道,”孟雪略一停顿,环顾大家后继续说,“近几年来,克隆技术风灌耳目,克隆猪、克隆羊、克隆人……经常是媒体所热衷追逐的话题。然而对许多生物而言,克隆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现如今很多生物都已经实现了无性繁殖:鞭虫、蜥蜴、蒲公英、微轮虫,本来就是通过克隆繁殖;而另一些像蚜虫、草莓等生物则可以毫不费力地在有性繁殖和克隆之间进行转变。它们的繁殖过程效率很高,而且无需消耗能量来创造一种被称为雄性的多余生物。人类也如此,自从1978年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试管婴儿路易萨?布朗诞生之日起,成百上千的婴儿是在试管中而不是在床上孕育的。”
台下一片揶揄声音,大都是男博士生发出来的,而女博士们都笑了,笑得灿烂极了,千百年来都是雄性统治这个世界,第一次发觉,统治者原来是多余的!孟雪继续说:“从表象上来看,人类似乎不用结婚就能繁衍子孙,大有摘几个胴体细胞就能塑造出千万个你我的趋势。所以,就有男人喜滋滋地梦想:克隆个在厅堂里是贵妇的女人,克隆个在厨房里是主妇的女人,克隆个在卧室里是荡妇的女人;也有女人渴望:克隆个帅哥,朋友聚会亮亮风采,克隆个富翁,豪宅别墅香车信手掂来……男人女人都一样,惟不同的场所,惟所需所用,该多美!这些思维深处的东西随着生物技术的发展逐渐漫射浮现出来,而网络这一现代科技的又一大杰作,是给予心灵交互一个卓越的展现平台。”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男人女人都开心地笑,似乎孟雪道出了他们所有意念中不敢说出来的想法,因此而快活,有些人甚至张开嘴巴,问题都挤在齿缝间了,而老师定下的规矩是“演讲完再提问”,所以,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为此,本人在新浪网的聊天室里闲逛了半年,”孟雪不容别人插空提问,说,“仔细研究当代男人女人的婚恋心态,特别是婚外情和婚外性的产生。网络的最大好处就在于,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随心所欲,随欲所想,只要你不是有意泄露真实身份,没有人知道你是谁,网络最能体现的是人脱去虚伪的外衣的赤裸裸的活脱脱的人本性的真实,也就是,在网络这个虚拟的舞台上展现最真实的人本性。不信你上网瞧瞧,起个靓丽的女性名字,保证有人第一句话就问你:能做你的情人吗?可是,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一个陌生人,你开口就问这句话,如果你是男人问个女人,那你趁早做个防护面罩,以防脸部印个‘熊掌’什么的……而我在这半年多的网上调查中发现,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在这里吐露现实生活中的情或爱或性的不满足,在此寻求一种心理和生理上的平衡。”
博士生们听到把女人的巴掌比喻成“熊掌”,轻轻的笑声浮起在教室的上空,瞬间转化为异常的寂静,让台下的老师大为感叹——自己站在讲台上教室绝对没有这么安静过!听孟雪继续口若悬河道:“仔细想来,这些意念来自人本性的渊源,不是时代发展、科技发展而改变人们的思维和欲念的产物。现代生物技术的发展恰恰提供给人类各种思想一个表演的大舞台,使得人们的本性更加显现地暴露出来,特别突出的就是人类婚姻呈现多元化问题。不仅有异性恋,而且还有同性恋;不仅有一对一的关系,还有一对多,多对多的关系。而现代人和动物在某些方面似乎越来越趋同,特别是网络彻底揭开了人性的动物性质,而物质的极大刺激正极大加速这种人向动物‘逆化’。”
台下依旧是静悄悄的。孟雪继续说:“由此,我想说的是,婚姻的多元化不是今天才产生的。纵观人类发展历史,人类雌雄对世界的主宰不同时期有所不同。原始社会、母系社会,社会被女性所主宰,为什么?那个时期的人们只能依靠自然界赋予人类最原始的生存环境来生存,而女性,作为母亲的女性,可以由一个变成两个、三个、甚至四个、五个,而男人不行,男人自生至死只能一个人。生产人是那个时期最大的本事,对于生殖的崇拜,使得女人被推崇为社会的主流,在社会上处于主导地位。”
这一段论断,台下的女博士生们脸上放出奇异的光彩,巴不得回归史前去主宰世界。
“根据剩余价值论,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出现了社会分工,从生产、劳动方面,男性的雄壮和不需要哺育孩子而免去累赘,而使得男性越来越重要,从而替代了女性主宰社会的地位。在我国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男性统治社会,他们可以封妻纳妾,有钱有势的人可以娶多个女人,特别是皇帝,天下老子第一,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享尽天下美女宴。无论从历史资料还是文学作品,我们都可以探知,在中国一夫多妻制度的同一个时期,西方却是情妇盛行时期,本质上是一致的。不过是中国的女人越轨称为‘通奸’,西方婚外情称为‘偷情’,比较文雅的‘一夫多妻’制而已。到了当代,法律上约束男女行为一夫一妻制度,可是现实生活中不是有很多的婚姻以外的‘情夫’、‘情妇’、‘情人’吗?与封建社会有所不同的是,现在的女人不再受到从一而终的贞节的束缚,也大有‘一妻多夫’的暗处婚姻的存在。可是,生物界中,却也有雌雄兼具的‘忠贞不渝’的爱情存在,例如天鹅终生结伴,一个死了,另一个去殉葬,生物界的动物都能保持用情专一,而我们人似乎不及动物,为什么?”
台下的人们有些在摇头了,因为他们自己也是人,而孟雪说人不及动物,那么他们也无一例外地不及动物?
“最近,在欧美另有研究表明,人的大脑是否缺少某种物质,或者进化还不完全,所以人要去寻找情感补充。就像吸毒的人一样,没吸毒时,大脑里的物质可以自己产生,可是毒品进入人体后,原有的生理功能被破坏,所以,不断地需要外界物质,即毒品来供应大脑的需要,从精神依赖转变为生理依赖。而对于人类的性爱物质,本身就是一种缺乏,所以不断地需要外界的刺激,而产生生理的依赖。不知道人的这种追新求异的思维,算得上是高级化,还是进化不完全需要不断地补充?是不是那些个见异思迁、狂情滥爱的人就是脑功能不健全的人呢?如果你的身边有这样的原始味很浓的人,你千万不要生气,试想想,对一个没进化完全的人生气,岂不是傻到极处?”
台下一片笑声。
“上述的种种现实生活的平凡轶事而体现的人本性,现代生物学还只在探索的过程中。作为生命科学研究人员,我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所以,有个我个人的设想,想去拯救那些进化不完全的多情异类。方法就是提取天鹅大脑里的一种纯情物质,制造出来特效‘钟情药’,卖给全世界为人妻为人夫的人们,再给各自的配偶服用,人们都变得规规矩矩,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你,从此,情爱竞争永远消失,那么这个世界就真的一对一平衡了。然而,如此做尽天下美事也带来我深深的忧虑。我们知道,在自然界中,很多我们认为美好的事物都要归功于性的竞争的存在。没有性别就没有鸟语花香。黎明时分,开满鲜花的草地上,百鸟齐鸣,这幅美景实际上不过是狂热的性竞争的表现。伦敦大学的进化生物学家GeoffreyMiller指出:人类生活的种种奢侈,从诗歌到飞车,都根源于在性竞赛中胜人一筹的动机。而人真的一对一,哪里还有竞争的多样性?如此,这个世界将缺乏太多的浪漫和多姿多彩的故事,也就有许多文学家还没出世就被扼杀了。这也不是我所希望的。”
当然不是她自己希望的,因为她自己就是一本书的作家,怎希望被扼杀了呢?
“还有,我并不希望人类归原于圣经所云的‘雌雄同体’不分性别的‘完人’。亚里士多德说:‘如果没有了女人,世界上的金钱将变得毫无意义。’或者如亨利?基辛格所说,‘权力是最好的壮阳药。’如果在某个地方,人类以及人类文明中不再有性的位置,恐怕要回到蚜虫或蒲公英的进化水平,在那里繁衍后代变得轻而易举,然而王权与教堂也将不复存在。那么人类还有什么理由生存下去?这个世界又将是多么的死气和沉闷?
“所以,现代生物学带给人们的是对人本性的更多的思考,究竟人类回归原始还是发展出新,还得让我们大家都来参与,积极探索吧。好了,我就讲这么多,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博士们还来不及鼓掌,就高高地举起手来,生怕这机会被两手碰击的瞬间所耽搁。看到全班三十多人几乎都竖起了白色的胳膊,她真不知道该叫哪一个好。蓦然看到涂颖祎也在举手之列,于是,她示意涂颖祎提问。
“男人好色,男人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决定的还是外界环境造成的?”涂颖祎问。
“这个问题问问男人,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孟雪说道,“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告诉你,包括你的丈夫,和在座的各位为人之夫的博士生们!”
台下一片哗然又起。
“别急,”孟雪笑笑道,“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认为,正如我刚才说过,人的本性是一致的,好色和喜新厌旧不是男人的专利,不过是男人和女人的程度不同而已。喜新厌旧也是一种推陈出新,就好比我们吃菜,每天都吃一样的菜,换一换,是不是有新的感觉?男人这种心态会比女人重些,这源于男人的进攻性、主动性大大优于女人的,外界环境只是促成的因素,但这个因素也是非常重要的。”
回答这个问题的同时,在孟雪的大脑里立刻闪现了涂颖祎丈夫的形象,孟雪猛然意识到,上课时涂颖祎哭哭啼啼和家庭的危机不无关系。这时,看着那么多手臂,正在彷徨时,有个男博士干脆不等孟雪发话,直接大声问道:“你的老公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照你的理论他也是好色的?那他有没有情人呢?”
孟雪笑着说:“这个问题可真不好回答。”她又笑着说,“我认为人们长‘嘴’的功能都是说别人的,而不是说自己,否则,‘嘴’的口就是朝里长而不是朝外长了。”
台下一片哄堂大笑。
“不过,”孟雪待笑声渐消后说,“我就说说我那个老公吧。好色的心态从他那言谈举止中时常都有流露,但是,在他的人生理念中有九个字牵着他走,就是‘升高官,发大财,做名人’,他根本没有时间近女色,”孟雪顿了一下,说,“也许,他根本就看不起女色。在他的思想中,女人就是附属,就像数学里的‘正数’和‘负数’,男人永远是正数,女人永远是负数!”这时,孟雪的余光瞄到老师看了下手表,她也意识到,自己站在讲台上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她继续说道,“我倒是想引入竞争,制造一点家庭危机,教训我那个老公,女人不是男人的衣裳!也把这种思想送给在座的男博士生们,千万别太限制你们的老婆的追求啊,否则会出乱子的!最后,我也送给在座的女博士生们一个小故事:一个未婚的姑娘感叹,为什么成熟的男人、好男人全成了人家的老公;没结婚的男人却没一个像样的?有人提醒她:好丈夫都是妻子们培养出来的,没有男人能自学成材。好,我就讲这么多,谢谢!”
这本来是结束语,可一阵爆裂的掌声过后,孟雪却看到台下依然扬起了很多手臂,还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问题要问。此时,老师站了起来,向大家说:“孟雪的演讲很精彩,我真没料到,你们这些学理工科的博士中还有这样的文学天才,实在难得,看看时间,我们这课已经延迟了半个小时还没下课,这回倒没有人想走了?”
经过老师的提醒,大家才仿佛从梦中陷阱回到现实中来,不约而同地轻声笑笑。
“我宣布,下课,有什么问题可以下课再和孟雪交流。”
孟雪终于在老师的解救下走下演讲台。待学生们散去后,老师走到她的身边说:“你的演讲很成功!把学生们的积极性全调动起来了,我在中科院的一个研究所还有个博士生班,也请你给他们也做一次演讲,好吗?”
“好好!”孟雪连连点头,心想,哪里有说“不好”的理由?这门课程的通过可是板上钉钉了。她欢天喜地地离开教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仿佛都是胜利者的笑声。
到了实验室,她有了久别重逢的依恋,尽管她的克隆还没有成功,但是没成功不等于失败。这堂课她表演得很精彩,让她拾回了失落的信心。她准备重新清理自己的思路,仿佛再去挂帅出征。
却见涂颖祎坐在椅子上发呆。别的研究生们都去吃晚饭了。孟雪很想关心一下涂颖祎,可是自己好像成了隐形人,根本没在涂颖祎的思维里。这时,涂颖祎起身,到隔壁图书室去了。孟雪刚才讲得太多,口干舌燥,想喝水,于是,她拿起水杯放在图书室的自动饮水机旁。看到涂颖祎的背影,她正在打电话。
“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涂颖祎声音带泣,“我这样辛辛苦苦地带着女儿读书,容易吗?”
孟雪驻足,她听不到电话里那一端的人在说什么,但判定,那人一定是涂颖祎的老公。听涂颖祎又说道:“我知道,这是男人的本性,想当初,我真是看错了……”涂颖祎自责,而后声音气愤起来,“才半年的时间,你怎么那么熬不住?怎么就管不住自己?”
对方好像挂断了电话,涂颖祎不得已放下电话。孟雪立刻闪出图书室,一来被误认为偷听,名声不好;二来不愿意让涂颖祎尴尬,从而自尊心再增加一层不必要的折磨。孟雪走到座位上,等了半天却不见涂颖祎回到座位上,只见那一张张纸散乱地堆放在那里。孟雪找遍实验室,始终不见涂颖祎的身影,她想,涂颖祎会不会想不开?又一想,三十岁的人了,再不会像小女孩子一样冲动吧。于是,她也回家了。才走出生物所的大门,手机就叫了起来。
“哦,你好,你好!”孟雪皱着眉头笑着,“贾博士近来无恙?”
“我好了,我好了。”电话里的声音说,“你的实验怎么样?”
“哦,谢谢你的关心,”孟雪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还没什么结果……”
“哦,这就对了。”电话里的那个声音露出欣喜,“我还有两个关键点要教你呢……”
“谢谢!”孟雪苦笑着说,“你那学费我可交不起哦……”
“哪里哪里?”那个声音变得暧昧了,“我不收费用,而直接给你结果,但我需要你一个下午的时间陪我……”
孟雪早已经料到他还会提此要求,可是,答应吗?不!也不能封门,封住无数失败中惟一的一条通向成功的狭路,可……
“让我考虑考虑……”
她说。对方短暂地沉默,而后她听到一个极其温柔充满沮丧的声音:“考虑好就通知我啊?你的课题项目中第二步中前部分,也就是那最难得的,我已经帮你做好了……”
孟雪只说了声“谢谢”,声音里没有任何以往想要的欣喜,她挂断了电话。她明白,她还要自己去试试,她想自己实验成功而不是别人拱手相让。最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学习他贾博士的方法,要自己亲手仿制出来而不要别人的!
她刚打开家门,陈忱从楼梯转弯处走下来,二人到客厅还没坐稳,保姆带着小孩子从幼儿园回来,孩子两眼泪汪汪的。
陈忱柔声问道:“儿子,怎么了?”
小孩子很委屈,声音掺和着泪水说:“欧阳悦打我,呜——”
“噢,别哭!爸爸明天送你去幼儿园,好好教训他,沉痛还击那臭小子!”
“不是——男孩子。”儿子哽咽着说。话音还没落地,爸爸的声音骤然增大,瞪圆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了。
“什么?”陈忱大叫,“你居然被小丫头打哭了?真没出息!”
“哎呀,”孟雪抱起了小孩子,哄他,“乖乖,别哭——”然后,头转向身边的陈忱,“幼儿园里小孩子打架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陈忱道,“我儿子怎么会被人欺负?”
“你认为应该是你儿子欺负别人才对?”孟雪仰头反问。
“没错。”陈忱回答,而后两手紧紧抓住儿子的嫩嫩的小胳膊,说:“儿子,爸爸来教你,幼儿园里再有小孩子来打你,推你,你先躲开,让他扑空,趴在地上狗抢屎!”
小孩子眼里含着泪珠,格格地笑了。孟雪刚想说陈忱“太乡下了”,但看到儿子破涕为笑,自己心里如释重负。此时,陈忱握着儿子的小手说:“记住!若再有小朋友打你,你就猛烈还击!记住,一定要打屁股!打肿他,下次他们再也不会欺负你了!不要什么事情都告诉老师,记住,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
“哪有你这样教育孩子的?”孟雪高声问道。
“小孩子从小就要培养好胜的个性,不能任人宰割。”陈忱说,“你看上个世纪,日本人侵略我们中国的时候,我们中国人只会在国际上呼吁,要讨个公道,这和小孩子在外挨打,哭哭啼啼向父母告状有什么区别?”
“怎么上升到国际历史问题上了?”孟雪觉得陈忱小题大做。陈忱认真地说:“人家侵犯你,是人家有本事才这样做的,当然,我并不是什么亲日派,而是我想让这小孩子有坚强的个性和坚定的自信心。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有什么不可以还击的呢?”他转向儿子说,“别听你妈的,记住爸爸的话,使劲儿揍!记住啊?别打别的地方,只管打屁股!”
孟雪把孩子送到陈忱怀里,叹了口气走开,独自坐到沙发上看电视,觉得陈忱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的,人是应该有坚强的个性和自信。很快的,头脑里旋转的仍旧是今日演讲的成功。
“什么喜事?”陈忱说,“连儿子被打也不管!”
孟雪笑着说:“有他爸爸管着呢,还用得着我吗?男孩子嘛,需要雄性的阳刚之气,子弱乃父之过也;若我生的是女孩子,我就教她阴功。”
“你得了吧!”陈忱抱着儿子说,“那还不知道要折磨死几个姑爷呢!”
“哈哈,”孟雪大笑,“我只你一个,你不是还没被折磨死吗?今天,我就给那些男博士生们一顿开化,揭穿了男人的本性,提醒他们善待自己的妻子,尊重妻子的追求。”
“你以为你是谁啊?”陈忱说,“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男尊女卑是你能改变得了的?”
“你……”孟雪一口气卡在喉管里,半天缓了口气说,“好,把孩子给我,我从小就开始教育小男人,我改变不了大局,总能教育我的儿子吧?来,妈妈教你,女孩子也是人,要学会交往……”
可是小孩子第二天回到家里,直扑向爸爸说:“爸爸,我给你讲个今天的故事,好好笑哦。”没说完自己大笑不止。
“什么事情这样高兴?”陈忱两手端住儿子的小屁股。
“欧阳悦今天被我打哭了!哈!”小孩子说,“还有个小朋友来推我,等他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猛地躲开,他一下子狗——抢屎,哇哇大哭,到老师那里告状。”
“老师批评你了?”陈忱问。
“没有。”儿子说,“欧阳悦说,她以后再也不敢欺负我了,还要和我交好朋友哩!”
“这就对了。”陈忱高兴地举起了儿子,“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正在桌边吃饭的孟雪笑着说:“学得真快!”陈忱抱着儿子在客厅里转圈,陈忱停下来问小孩子:“那欧阳悦长得漂亮吗?”
“漂亮!”儿子嫩嫩的声音。
“将来给你当老婆行吗?”陈忱问。
儿子,一个才五岁的孩子竟然摇摇头。孟雪笑了起来。
“你看,”陈忱指指孟雪问小孩子,“找个像你妈妈这样漂亮的行吗?”
小孩子摇摇头。孟雪一口饭还没塞进口里,停下来看着他们父子两个。
“为什么?”陈忱问。
“妈妈太凶了!”小孩子说的同时怯怯地看了孟雪一眼。
“没事没事,”陈忱说,“是不能找妈妈这样的,她太凶了,总是和爸爸争来争去的,咱们一定找个温柔一点的,懂得做饭洗衣服就行了,别一天天的当官啊、博士啊、出国啊,太多的想法了,跟着她转很累的……”
“你儿子真是个天才,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讨个什么样的老婆,早熟到这份上了,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孟雪声音愠怒,“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哼!”
“妈妈又生气了……”儿子看着妈妈对爸爸说。
“不过,”陈忱笑着对儿子说,“如果爸爸没给你找来这么聪明的博士妈妈,哪里还有你这聪明的小脑袋?就是为了我孙子着想,你也得给我找个高素质的儿媳妇啊?”
“爸爸,”儿子天真地问,“什么叫‘儿媳妇’啊?”
“来来,儿子!”孟雪走过去抱起小孩子说,“等你以后长大就知道了,啊!”她把孩子带到餐厅坐下来,对尾随而来的陈忱说,“你可别再教孩子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陈忱猛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把话吞回肚里。否则,又可导致一场家庭内战。他不知道,其实,孟雪今天怎么都不会和他吵起来的,她那被拾回来的失落的信心正在快乐地担心着,那些个博士生们是否有被自己的演讲“电击”中的,他们的身心是否完整,医院里“烧伤科”住满了没有,还有她的经过改进的实验方案,到底有没有结果,这倒是她最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