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围的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心跳,手肘和脸颊上被蚊子咬出的疙瘩越发狠痒,叶春樱才长出口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
旋即,猛烈的虚脱感就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险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她双手扶住腿,努力稳住了身躯,然后,往韩玉梁离开的方向跑去。
闷热的夜风吹过她的腋下,单薄而保守的夏装后背传来一阵凉意,她知道,那边已经满是冷汗,甚至有些已经顺着脊凹流下,染湿了短裤的后腰。
并不是没有后怕,此时此刻,她的指尖才开始颤抖。既后怕自己刚才万一真的射杀了陆雪芊,也后怕自己被她一剑杀掉。
但她并不后悔。
她选好的路,即使以后荆棘千尺,深渊万丈,她也不会回头。
或者说,她已不能回头。
她当然可以告诉韩玉梁一声,然后回到诊所,继续做那个安静平凡的小医生,每天忙碌在家长里短和各色病患之间,仿佛把灵魂都浸泡在福尔马林之中,毫无波澜。
可她已经做不到。(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一根无形的铁链,正套在她的身上,锁在她的心里,将她大力拉扯,拽向此刻奔跑赶去的地方。
她不停地奔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义无反顾。
“你总算来了!”
伴着恢复了不少底气的一句,林梓萌喘着粗气从对面迎了过来。
“韩大哥呢?”叶春樱艰难地挤出一句,跟着用力吸气,缓解肺部那要炸开的感觉。
“摆到后座了,他醒了一回,带着我们跑了一段,他说他能给自己止血,结果拿指头戳了肚子几下后就又晕过去了!你不过来我们不能走,我等不及,就跑来看看你到底什么情况。”林梓萌一边说一边拉住叶春樱的胳膊往汽车那边狂奔,跑得满脸通红汗珠乱飞。
“许婷呢?”看到树下汽车的轮廓后,叶春樱提起的心总算稍微放下一点,看车里黑漆漆的,不禁又有些担心地问。
“在副驾驶坐着呢,我让她准备好开车跑,她跟失了魂儿似的也不说话。她怎么搞得啊!被那个拿剑的贱货吓傻了?”
叶春樱一怔,犹豫了一下,说:“也许……她在内疚吧。”
可能如果没有陆雪芊及时出现,韩玉梁来不及救下被丢出酒店的林梓萌。
但如果没有陆雪芊痛下杀手,韩玉梁绝不会这么惨。
而且,除此之外,叶春樱还感觉,许婷的情绪之前曾短暂地表现出极为挣扎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混乱。
她晃了晃头,不愿意继续深想,也没时间纠缠在这种事上。
她径直跑向驾驶席的门,“你在后座照看韩大哥,我开车。”
“你?行不行啊?”林梓萌担心地问了一句。
“我最近刚破掉沈幽的单圈记录。”叶春樱迅速钻进车里,调整好座椅位置,“你应该担心你的车行不行。”
林梓萌急忙迈进后座,车门都还没关好,车胎就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吱吱声,猛一推背,急冲而出。
许婷蜷缩在副驾驶座椅上,脱了鞋,双脚踩着椅边,头发散了下来,从脸颊两侧垂落,挡住了表情,看不太清楚。
“你怎么了?”叶春樱平稳地把车速一路提升到秋名山等级,连余光都没空瞥她,就那么谈天一样问。
“我没事。”许婷声音很闷地回答。
“你相信那个女人,对吗?”
许婷沉默了一会儿,“她不像是在说谎。老韩……也确实像是那种人。”
“那你为什么没有开枪打死他?”叶春樱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意,“或者,你现在动手也不晚,我要开车,林梓萌没有枪,拦不住你。”
许婷抬手用力抓了抓头发,颤声说:“叶姐,你明明知道……我下不了手。”
“那你还在苦恼什么。”叶春樱的唇角,没有丝毫笑意地翘了翘,“最该难受的,不是我吗?”
许婷从垂下的发丝间望着她,“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变的不是我。”叶春樱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的确想要努力改变,但还远不到成功的地步。我也想改变韩大哥,但……那离成功似乎更远。”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本性并不坏。以他拥有的本事,他其实已经相当克制。”
“你不觉得那更有可能是在陌生环境下的自保策略吗?或者说……像他自称的那样,失忆引发的连锁反应。”
“不管那是什么。”叶春樱的脸上浮现出近似于温柔的神情,“克制也好,连锁反应也好,什么都可以,至少,那说明了韩大哥可以改变。”
“那要只是伪装呢?”
“能一直伪装下去,那就是真的。”她抿了抿嘴,油门依然踩在几乎最底,“我认识的他,不是那个女人嘴里的样子。我相信自己。”
听许婷没有接话,她又轻声说:“你其实也知道韩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姐姐肯定提醒过你,或者说,警告过你。我没说错吧?”
许婷点了点头,意识到她顾不上看,又轻轻嗯了一声。
“可你还是来了。从张萤微的事件开始,就是你主动找过来的。我没有拜托过你来当助手吧?韩大哥没有求着你跟他学功夫吧?”叶春樱的语速略略加快,“所以,你在想什么?你不是一直对他臭流氓大色狼的喊个不停吗?”
“我……”许婷的眼眶有些发红,抱着膝盖缩在安全带里发了几秒的呆,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可我听到那些事,我心里还是难受。叶姐,我喜欢他,你知道的。喜欢的人……突然暴露出这么一面,我心里好难受啊!你就没感觉吗?”
叶春樱紧紧握着方向盘,轻声说:“我没有你那么难受。可能,从你姐姐跟韩大哥过夜被我听到那一晚起,我就没有对韩大哥抱着太过不现实的期望。”
发现前排沉默下来后,林梓萌瞪着眼睛说:“能告诉我你们在聊什么吗?我听得头都大了。我保镖是个通缉犯?”
许婷盯着自己的膝盖,“我要说是呢。”
“那赶紧联系我爸给他做个新身份啊!”林梓萌一拍大腿,“你们还在这儿讨论这啊那啊,脑子进……进大便了?他出生入死搞得自己都快没命了,你们叨逼叨逼啰嗦了点啥鸡……鸡儿东西。”
听得出,这个曾经满口不离生殖器屎尿屁的叛逆小太妹憋直接脏字儿憋得快要内伤,许婷唇角下垂,心里更加难受,闷闷地说:“叶姐,我本来以为……你比我更不能原谅这种事。可我现在感觉,你就像电影里那些爱上了变态杀人的狂热小姑娘。”
“婷婷,韩大哥在你心里,已经这么不堪了吗?”叶春樱的声音听起来颇为难过,“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女人一路过来都发生了什么,如果你一直这么想,以后……你还是不要再给韩大哥当助手了。”
许婷一怔,下意识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不起,算我说错话。那个比方打得不好,太糟糕了。”
接着,她扭头看着叶春樱,深深吸了口气,“叶姐,我……有话跟你说。”
韩玉梁睁开眼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会在医院。
但看着天花板和周围的陈设,模糊的视力渐渐恢复正常后,他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房间里。
陌生,是因为他很确定这间卧室他没有来过。
熟悉,则是因为他看到了很多认识的东西,屋子的陈设,也充满了叶春樱的个人风格,简洁,柔婉,没有什么多余装饰,又到处都是女孩子的味道。
他先凝神让真气在体内走了一圈,找出了这次那么狼狈的原因之一——那些麻药的后劲比他以为的大,伤口的情况也比他想象的严重。
陆雪芊还没弱到他这么托大都能轻松打赢的地步。更何况,那还算是半偷袭得手。
胸口那一剑还不算太深,但双手被割得挺惨,要不是反应较快运力的位置较好,最后被抽走剑那一下,怕不是要伤骨断筋。
他揉了揉额角,看着手上横亘掌心的绷带,模模糊糊回想起,自己之前恢复了一些知觉,走着楼梯上来的,当时好像听到了一些让他很在意的话,结果……一沾枕头就失去意识,再也想不起来了。
运功镇住身上的滞涩和痛楚,他挺身坐起,四下打量着,顺便探手摸了摸裤裆。
内裤暗袋里的胶囊还在,身上的外衣都被脱了,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屋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消炎药的味道,书桌边的椅子上,叶春樱披着一件衣服趴在那儿,似乎已经睡着。
外面天色已明,窗帘透进的光已经足够让他不剩半分睡意。
冥想片刻理顺气息,韩玉梁轻声唤道:“春樱,春樱。”
叶春樱的肩头微微一颤,散着柔顺秀发的头缓缓抬起,跟着飞快转身,起来走向床边,一边揉眼一边说:“韩大哥,身上还疼吗?觉不觉得头晕?”
韩玉梁笑了笑,摇头道:“没事了,昨晚还是去得太匆忙,那些麻醉药的劲头没全过去。晕过去那下,我还以为死定了。陆雪芊呢?她为什么没动手?”
叶春樱侧身坐下,轻声细语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
韩玉梁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浓眉一皱,略显不满道:“婷婷这是怎么想的……诶,她人呢?让她给我做锅红烧排骨陪罪,不然我打她屁股。”
“我叫岛泽给你做吧。”叶春樱低下头,轻声说,“婷婷她,最近应该不会出现了。”
“怎么了?”韩玉梁眉心更紧,“她觉得我不是好东西,决定离开了?”
叶春樱犹豫一下,摇了摇头,“她没有说得很清楚,只说想暂时请假,如果很久之后都不回来找咱们,那就是辞职。我想……让她静静也好,张萤微的事情对她影响很大,陆雪芊又让她动摇的厉害,她其实是那种挺有原则也很有正义感的女生,看着大大咧咧的,心里实际上很细腻,也很敏感。最近,就让她先离开吧。”
“春樱,你为什么没走?”韩玉梁苦笑着长叹一声,“陆雪芊这人虽然喜欢钻牛角尖,但还不至于信口雌黄。我以前,可能真是个专门残害姑娘的大色魔。”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叶春樱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手背上没有直接压着伤口的绷带,“我相信,以后……你也可以不会再是。”
“我这阵子才对岛泽莲下了手,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岛泽很乐意。”叶春樱的面颊微微发红,轻声说,“没有强迫谁,也没有伤害到谁,那就是没什么好指责的事。”
韩玉梁本来稍稍提起的心,一下放回了原处。
他微微一笑,道:“我虽然记忆不是很清楚,但我敢保证,春樱,我被陆雪芊斥骂为淫贼的理由里,绝大多数都是和莲一样想法的。”
这话并非谎言,因为岛泽莲在浴室被他突袭的时候,其实只能算是半推半就,以这个状态为底线的话,那他的确有八成以上的偷香经历都在安全范围。
但他还是不够彻底了解女人。
叶春樱神情一黯,沉默片刻,才小声说:“过去……真的曾经有很多吗?岛泽这样的女孩?”
“呃……”觉得不小心搬石头给了自己脚一下子,韩玉梁挠挠头,结果手掌一动,伤口一痛,不禁抽了口气。
“你小心些。”叶春樱急忙站起,拉开他手,把纤细的指尖伸进他浓密的发丝中,轻轻抓挠,“空调不够凉,这里出汗痒痒吗?”
“嗯。”他含糊应了一声,借这个机会逃掉了问题的答案。
叶春樱也没有纠缠不休,挠着挠着转为按摩,一边为他揉头,一边说了下他昏睡期间的事。
他与汪媚筠的浴血奋战没有白费,埋伏在外面的雪廊人手一路追踪,最后总算是锁定了冥王逃走的那一批黑天使现货。
被舒子辰称为老孟的孟燕魂调度雪廊几乎所有力量,于当天发起了追击。这也是永夜那个精锐杀手无暇出现在张萤微身边的直接原因。
汪媚筠的特安局行动小队完美执行了她的意图,在以为是秘密任务的情况下,被蒙在鼓里策应了雪廊的袭击。
战斗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三条准备出海的船最后只走掉了一条,根据沈幽的预测,短时间内“冥王”应该无力再打黑街的主意,和黑天使有关的隐患,仅剩下黑星社手上的一些秘密存货而已。
这场绝大多数南城区居民毫不知情的阴暗战斗,想必会就此告一段落。
“沈幽让我转告你,他们这趟动作很快,冥王手上的药物消灭得十分彻底。”叶春樱端详着韩玉梁的神情,“你跟她说咱们的约定了?”
“没。”韩玉梁清楚,沈幽这话,是在告诉他,他和汪媚筠的秘密协议。那边并非全不知情,“应该是凑巧。她还说别的了么?”
“另外就是说这次你帮了大忙,今年的三次就算你都完成了。交易结束。明年夏天之前雪廊都会尽力保护我的安全。”叶春樱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赤裸胸膛上横七竖八的绷带、胶布,“他们还会把合适的委托转给咱们,算是一个拓展业务的渠道。”
韩玉梁略一颔首,“等好了,我会记得去谢谢她。呃……对了,这是哪儿啊?”
“事务所那边彻底装修好之前的临时住处,我租在靠近北城区的地方,很安全。林梓萌去接来了岛泽,顺便拿了些行李,我已经跟林强通过电话,林梓萌离开之前,暂时住在这儿。”
“住得下吗?”韩玉梁看了一眼卧室格局,这房子应该不大才对。
“没问题的,有两间卧室,岛泽应该很愿意和你一间。我和林梓萌一起,先帮你分担一下保镖任务。不出事的话,你就专心养伤,别想其他的了。”
韩玉梁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叶春樱的头,“看来你都已经安排好了啊。”
“我……一直都挺习惯安排这些的。毕竟,以前也没人能帮我出主意不是。”她走向门口,“岛泽,韩大哥醒了。”
岛泽莲拖鞋都没穿好就啪嗒啪嗒跑了过来,一推门,直奔床边东瀛电视剧似的跪坐一趴,抱着韩玉梁的胳膊就嘀咕了一堆家乡话,最后才想起来切换非母语,说:“梁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放心,我铜皮铁骨,死不了的。”
他俩闲聊了一会儿,叶春樱拿来口服的消炎药让韩玉梁吃下,正给他递水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她拿起看了一眼,眉心轻皱,疑惑地说:“婷婷……换号了。她说让我先别告诉你。”
“随她吧。”韩玉梁也略微有气,心想这么久我不舍得动用什么手段慢慢和你相处,累积起来的关系都禁不住陆雪芊一通指责,就算张萤微的影响让这事儿情有可原,他这会儿受着伤一样情不自禁迁怒了几分,“她真不回来,我找莲当助手一样不耽误工作。再说,春樱你不是也已经挺能干的了,我看用不着她。”
叶春樱略一犹豫,没说什么,整理了一下腰间藏着的枪,说:“岛泽,麻烦你看护一会儿韩大哥,我去买些吃的,顺便买点排骨,一会儿就回来。”
韩玉梁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这会儿那些麻药劲头过去了,就是陆雪芊再追来,我也能和她大战几百回合。你自己才是要多加小心,‘冥王’是不是真走了,咱们可谁也不知道。”
“嗯,我会注意的。”
叶春樱一走,韩玉梁随口几句支开岛泽莲,从衣物中找出自己手机,摸着裤裆里那个藏着的胶囊,微笑着翻出了汪媚筠的号码。
“喂,阿梁,这么早就起了?”
“我从不睡懒觉的。”
“我在上班路上,你有事吗?”汪媚筠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点疲倦,“我可没你那么好命到哪儿都有小姑娘伺候着,我忙得快两天没合眼了。”
“我听说,黑天使的事情基本解决了?”
“差不多吧,咱们两个没白辛苦拼命。”她的口气听起来并不如内容那么振奋,“就是很可惜,和你的约定,算是白费了,最新型号的黑天使逃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被雪廊炸掉了。”
“那玩意对你就这么重要吗?”韩玉梁装作很随意的口吻,问了一句。
“对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很重要。”汪媚筠的语调突然变得有些微妙,透着一股明显的暗示,“非常非常重要。”
“那你运气不错,”他犹豫了一下,觉得香饵里似乎有个小小的钩子,在等着他这条张大嘴巴的鱼,但这饵实在是太香了,让他忍不住想要冒险,“我昨晚拼命办的事,恰好弄到了一个新型号的胶囊。”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看没指望了,想办法糊弄我吧?”汪媚筠轻笑了两声,嗓音又变得低柔酥软,像一把染了蜜的糖,甜到发黏。
“有那个必要么?要是不图你个心甘情愿,我有的是法子得到你。”韩玉梁淡淡道,“但我也不能就这么给你,我要知道,这东西你到底打算交给谁,干什么用。”
汪媚筠沉默了一会儿,听手机里的声音,似乎是在摁喇叭催促前面的车屁股快点挪。
“这样吧,有些事情还是咱们见了之后当面说比较合适,你的伤大概什么时候能好?”汪媚筠的尾音微微上扬,撩人的风情轻松晕染开来,“我可不想和满身绷带的男人私下见面。”
“最多三天。”韩玉梁精神一振,“保证到时候生龙活虎。”
“好,那,三天后我发消息给你,告诉你地址,你晚上直接找我。带上东西,我在房里等你。”她吃吃笑了两声,“还是老规矩,记得保密哦。”
“没问题,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