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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第八十六章 天道仇勤

仇隋闻言,抬臂止住两旁喧闹之声,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位姑娘,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在下的亲戚,又与在下有血海深仇,怎么会连样子也记不清呢?”

赵雨净面上一片惨白,没了血色的薄软双唇不住颤抖,声音犹如被拨乱的琴弦,说不出的茫然无措,“我……我明明记得,仇隋……不是这副样子……”

她盯着仇隋双目,突然觉得浑身一阵恶寒,情不自禁抱住双臂,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姑娘莫慌,你不妨先告诉我,你与我是什么亲戚,冒充我的那人,又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名门正派的大侠在此,必定会给你个交代。”

仇隋走近两步,全无防范的站在赵阳身侧,双手扶上赵雨净肩头,好似个亲切大哥一样柔声问道。

赵雨净不安的向后退了半步,颤声道:“葛……葛婉玉是我的嫂子。”

仇隋微微皱眉,道:“你……是我那表妹的小姑?你们不是两家人一起隐居多年了么。怎么还会惹上事端?算起来,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大哥,你把一切都告诉我,我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赵雨净戒备的向后又退了半步,道:“没什么好说的,那人说自己叫仇隋,还有个名字叫邢碎影,他一来,就……就奸杀了我嫂子的娘亲葛凤,也就是你的养母。我们两家上下十几口人,被他害死的干干净净!你是仇隋!那他是谁!他为什么知道仇家的事?”

仇隋叹了口气,悲悯的望着赵雨净,摇头道:“那人冒充是我,难道我母亲也会认不出么?”

赵雨净身子一震,喃喃道:“他……从一动手就第一个制住了她,到死……也没让她开过一次口。可、可他冒充你有什么用?”(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仇隋淡淡道:“仇家的事情,只要肯查,多少能了解一二。他冒充在下,多半就是为了栽赃嫁祸,赵姑娘,你活着出来指证,难不成是那人良心发现么?”

他一拂衣袖,朗声道,“你说的那人,不久前已经来了镇上,恰好被在下当场格杀,那人与我确实有几分相似,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他多半是要借你的口散播对在下不利的谣言,之后在你出面对证之前,将你杀人灭口。此人用心如此歹毒,也不知与我到底有何血海深仇。”

赵雨净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他已经死了?”

仇隋柔声道:“不错,赵姑娘你也可以安心了,邢碎影已死,也有不少仇人来认过尸体,他的确已恶贯满盈,不可能再伤及他人了。如此说来,我还亲手报了母亲的大仇,果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仿佛承受不了这如此巨大的变故,赵雨净再度后退半步,突然一个踉跄便要坐倒在地,幸好赵阳长臂一揽,将她搂在身边,她鼻翼抽了几抽,圆睁的双目忽的落下两行清泪,明明是大仇得报,那张娇美颜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悦或是哀伤,就像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垂泪一般。

仇隋背负双手,微微昂首看向赵阳,微笑道:“炎狼赵阳,久仰久仰。”

赵阳扶住赵雨净,也不看他,口中道:“炎狼与那柄灭魂刀都已姓宫,我只是赵阳。不必客套,既然是我这侄女认错了人,伤了你的门人弟子,就是我的不是。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仇隋微笑道:“那不知赵兄打算如何给在下一个交代?”

赵阳让赵雨净站稳,自己错开两步站定,双手背在背后,笑道:“他们一人中了我一掌,一共七掌。你只管照我身上还回来,我绝不还手,也绝不运功抵抗。你要是把我拍死,也不必你费心收尸。”

不还手倒也罢了,不运功抵抗,就算是学了三年两载内功的毛头小子,打对了地方也必定能要了随便什么人的命。赵阳这一句撂下,与用命相抵也没什么分别。

可看他面上神色,简直是气定神闲,好似交出去的其实是别人的命一样。

赵万钧在门口石阶上怒道:“仇掌门,不要轻信此人,这小人根本不讲江湖规矩,你要是大意,小心反被他杀了!”

赵阳侧头望他一眼,冷笑道:“你这种一身横肉练进脑壳里的蠢材,也配提醒仇掌门这种聪明人?”

仇隋也不理会他话中隐含的讥诮之意,信步走到赵阳身前半尺,抬起左掌,道:“我虽苦修剑法多年,掌力却也不至于落入三流,赵兄,你当真要白白吃我七掌?”

赵阳哈哈一笑,挺起胸膛,道:“你只管来就是。只是万一不够七掌你就拍死了我,可不许向旁人找还。”

仇隋敛去笑容,抿紧双唇,环视了一下四周,跟着又看了一遍,接着微微一笑,缓缓伸出左掌,啪的在赵阳胸口拍了一下。

这一下就算是打蚊子也嫌太轻,门前诸人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围观众人也是一阵抽气之声。

那几个天风剑派门人本还以为掌门这是有自信不必七掌,所以出手试探,互望了一眼,并没开口。

岂知仇隋面带微笑,竟就此没有停手,连着这般轻轻拍了七下,跟着收掌退开,抱拳道:“赵兄果然是条汉子,今日之事,从此一笔勾销。”

赵阳唇角微勾,道:“仇掌门好大的气量。赵某自愧不如。”

仇隋缓缓向后退开,左右望了一眼,淡淡道:“不敢,赵兄肯为远房族侄单枪匹马来面对这么多名门高手,在下才是好生佩服。”

赵阳也不跟他多做客套,大步走到赵雨净身边,一把拉起的她的手,笑道:“侄女,不用这么丧气,江湖上的事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咱们再好好查查。别慌。”

赵雨净面色惨然,扶着赵阳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仇隋在旁道:“赵姑娘,要不要先进屋里休息一下,邢碎影的人头在下还保管着,你若想看看,我一会儿叫人拿给你。”

赵雨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赵阳,跟着盯着仇隋看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道:“不必,我跟叔叔先走了,不敢再劳烦仇掌门。”

赵阳扶好赵雨净,迈步就往街心走去,身后几人嚷嚷道:“掌门!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仇隋抬臂下压,让众人安静下来,凌厉的目光在那几人身上一转,道:“你们谁要想去拦下他,只管过去。只要不打着我天风剑派的旗号,我绝不阻拦。”

那些人这才忍耐下来,咬牙切齿的去扶起了倒地诸人。

仇隋望着赵阳壮硕的背影从人群中央走远,左掌似握非握的捏了一捏,转身带着笑脸把一众高手往院内送去。

给仇隋通风报信的那个门人看众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凑到仇隋身边,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意,低声道:“仇掌门,赵阳这人不出手还好,出手便是咱们的心腹大患,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您怎么……怎么就这么白白错过了呢!”

那人口中虽称着掌门,口吻却没丝毫尊敬之意,倒像是在监视仇隋所作所为一般。

仇隋与他一起转身往门内走去,张开左手在他面颊上蹭了一下,冷冷道:“你真以为我方才能杀得了他?”

那人楞了一下,低声道:“那是……冷汗?”

仇隋哼了一声,在门内影壁的阴影下缓缓道:“你真当他是单枪匹马杀来的么。莫要忘了,现今的江南,是什么人的地头。”

“你是说……周围那些人里?”

仇隋深深吸了口气,再轻轻吐出,跟着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空地,笑道:“看来,该来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门外的那片空地顷刻间便已不剩下几人,只留下几个捕快保持着警惕巡视着两边街角。

聂阳一直看到最后,人群散去时,他也跟着退到了巷子另一端。

月儿等到旁人离开,才低声问道:“哥,咱们要不要去见赵师叔?”

“你说呢?”

聂阳察觉到妹妹口气有些犹豫,反问道。

月儿摇了摇头,道:“赵师叔闹了这么一场,肯定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咱们要是过去与他会合,今后行事多有不便,还是再等等吧。”

她嘴上这么说道,心中想的却是远远躲开那赵雨净,免得哥哥顾忌兄妹关系,一有了另外选择就对她退避三舍。

聂阳与这位师叔并未打过什么交道,听师父提起也不太多,听妹妹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带着她先往刘家那边退去。心中寻思是否应该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和赵阳见上一面,看刚才他的举手投足,一定有帮手就在一旁,或者有什么后着隐而未发,否则,环伺在周围的天道部下绝不会牺牲一人还肯善罢甘休。

仇隋那轻描淡写的七掌拍罢,实际则是背后的两股势力隐隐交锋了一次。

宋贤身份也颇有嫌疑,他一来是殷亭晓的直系前辈,殷亭晓已入天道,是慕容极亲口所说,二来,他下场挑战的时机太过巧合,不论怎么想,也像是和天道有关,今后还得加倍留心此人才行。

回到刘家后门,孙绝凡正等在那边,见聂阳回来,她闪开门口,让他开门进去,自己跟在后面。

院里只有一个矮小仆妇在一下下的扫地,看他们回来,立刻跟进屋中,将晾好开水的铜壶拎到桌上。聂阳在旁看那仆妇忙里忙外,视线一直未曾离开。

三人都忙了大半个上午,一人连喝了两杯水,才舒了口气。

那仆妇回到院中扫地,并未走远,孙绝凡隔窗瞄了她一眼,向聂阳使了个眼色,聂阳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道:“不碍事,咱们只管说咱们的就是。”

聂阳先把他们看到的事情告诉了孙绝凡,提醒她回去后多加留心,毕竟早年那场动乱,前如意楼主风绝尘可以说是天道的头号大敌,孙绝凡作为她的师妹,也有受到牵连的可能。

孙绝凡依旧一副不把自己安危放在心上的模样,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而说道:“我问过了,姐妹们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见到过貌似花可衣的人。”

“在哪儿?”

“鬼山。”

孙绝凡略一犹豫,道,“她们那天在邢碎影的尸首上泄愤一番后,心中感激,想要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当时她们的情绪本就正有些激昂,恰好过午有一群江湖豪客想要强登游仙峰。有三个姐妹跟着去了。她们记得,去的那群人里,有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看起来极为眼熟,她们本以为是花可衣,但那个女子没来向她们招呼,她们也就以为只是人有相似,并未在意。”

“然后呢?那女子后来去哪儿了?”

“他们在山腰就遭伏击,稀里糊涂就死了一小半,那三个姐妹功夫并不太好,又有一个受了伤,就与其他打算退下来的人一起下山了。出于江湖道义,他们在山脚等了小半个时辰,最后……”

她顿了一顿,道,“只等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剑客,那人喉咙已被割断,费尽力气,才在死前写下一个鬼字。至于那个女子,她们以为已经死在了山上。你说呢?”

聂阳摇了摇头,道:“如果那真是花可衣,她就不会死在山上。鬼煞背后的雇主八成就是仇隋,仇隋现在身处明面,暗地里的操作,很可能都是由花可衣代劳。她上到山上,必定平安无事。”

“我始终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孙绝凡沉吟道,“以我对花可衣的了解,这人城府有余,心机不足,叫她保守秘密帮些小忙自然是手到擒来,可要是代替仇隋指使鬼煞,操作这么大的一个庞杂局面,她纵然有心,也是无力。”

“那你的意思是?”

孙绝凡缓缓道:“我想,仇隋的身边,一定至少还有一个心腹。我思来想去,最可能的人,是龙十九。”

聂阳双眼一亮,若有所思,月儿在旁奇道:“不可能吧?她一来是田爷家里的食客,二来一直传说她与邢碎影有深仇大恨,为了他毁的自己满脸伤疤,不以本来面目见人。这两人怎么会是一路……”

聂阳拍了拍月儿手臂,缓缓道:“孙前辈说的不无道理。仔细想想,仇隋一向喜欢让自己的亲信伪装成仇人借以潜伏到对手当中,花可衣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所以龙十九与他有仇这种传闻,很可能反而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他目光转动,一边仔细考虑,一边缓缓说道:“王盛威王总镖头的事若是龙十九所为,那吴延的本事,其实远不及龙十九,我在洗翎园见到的那些人头模子,多半也是龙十九的东西,这么看,牵涉进这件事的人中,也只有龙十九一人,可以做到改扮成他人几乎不漏破绽。”

“按咱们的推测,仇隋想要做成计划的事,一个易容高手的帮助绝对必不可少。”

孙绝凡接过话头,道,“而合适的人选,唯有龙十九一人。只不过……从年纪上看,这两人的关系还是有些令人费解。”

月儿紧锁眉头,一脸迷惑不解的问道:“那……你们的意思,上山的那个女子不一定就是花可衣,也有可能是易容成她的龙十九?”

“不可能。”

一个清脆娇嫩的少女声音突然从窗外传入,随着这声音进来的,却是方才为众人倒水的那个矮小仆妇,她一脸蜡黄,一双眼睛却乌溜溜的极为灵动,“龙十九的确是邢……阿不,是仇隋的最大心腹,但你们说的那天上山的女人,却一定不是她。因为龙十九六天之前,人还在罗仙郡过了一晚。”

孙绝凡与月儿面色登时一变,唯有聂阳反而笑了起来,声音也轻快了许多,“果然是你,我还想你打算在外面听上多久才肯现身呢。”

月儿也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勉强笑道:“盼情妹子,你、你怎么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聂阳微微皱眉道:“芊芊跟来了么?”

云盼情点了点头,大概是手法与龙十九还有些许差距,这张脸仔细看起来还有些明显的木然之色,她歪头看着聂阳,轻笑道:“留下那几个没一个不担心你的,芊芊姐最帮的上忙,就顺水推舟追过来了,在咱们约好的地方和慕容极汇合到一起,后来与我碰上的。话说,聂大哥,你怎么看出我的破绽的?芊芊姐可是足足照着这婆子帮我弄了一上午呢。不笑不说话的话,我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呀。”

聂阳随手一指她手上的扫帚,道:“这婆子我昨天才见过,一天的功夫,怎么会从左撇子变成右撇子?再说,这么个干巴巴的中年妇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一双眼睛。”

他故意抬手比了比云盼情的头顶,说笑道,“既然是易容改扮,能扮成这么矮小女子的人可不多。”

云盼情横了他一眼,作势挺了挺背,顶高了几寸,道:“当真这样就看出来了?”

看她双眼满是认真,聂阳绷不住脸,扑哧笑了出来,道:“当然不光如此,我们来刘家那天,门口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姑娘,就是你吧。那次芊芊可没给你费多少心思,我一看就觉得是你。”

云盼情抿了抿嘴,背过身去,弯腰双手蒙在脸上,用力抠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坐直扭回身子,将一片软塌塌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边,呼的出了口气,露出的却还不是本来面目,而是一张清秀讨喜的陌生面孔,“换成这张脸,就轻松多了。脸上那么一堆东西,连说话都嫌费劲。”

虽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技巧,看到的三人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云盼情换了装扮,喝了口水润了润喉,便把与聂阳失散后的种种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聂阳一段段听来,听得心惊肉跳,连月儿也忍不住担心的多问了几句。

而把所有的推测两相印证之下,云盼情也是颇为惊讶,道:“我还道仇隋与你母亲有一段爱恋情史,没曾想竟可能是……是他姐姐。这么说来,倒也算是极为亲密之人,毕竟若是这些推测全都属实,那可就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她望着聂阳,猜到他不愿正视这段亲缘,眼珠一转,立刻道:“对了,聂大哥,你怎么不去罗仙郡找我们汇合,反倒先去了仇家的老宅子?你这算是诓我们么?”

聂阳尴尬一笑,颔首道:“我的确是不想再把你们牵扯进来。即便你们已经来了,我也还是这样想。只不过现在仇隋并不单单是我的仇人,他的背后,天道一定也在算计什么,慕容极他们若要动手,我也没有立场阻拦。我只希望诸事真相大白之时,仇隋的性命能由我亲手来取。”

云盼情唔了一声,喝了口水,道:“聂大哥,这事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控制的了,慕容极原本打算照原定计划帮你报仇,可你知不知道,顺峰镇现在对峙的情形已经远超孔雀郡那时。”

她伸出手掌,白嫩小手也易容的有些发黄,她五指张开,缓缓道:“先说我知道的如意楼这边的情形,不算今天才到镇上的帮手赵阳,只算如意楼属下,比慕容极地位更高的,镇里镇外就已经到了五人。”

“这五人中,有一个你必定听过。”

云盼情带着有些崇拜的眼神道,“她现在是如意楼南三堂的总管,几年前,却还是名动武林,黑道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女神捕。”

聂阳与孙绝凡都是面露惊讶之色,月儿则直接失声道:“你说的是威镇西南的玉若嫣?她……她不是犯了大案,被镇南王府动用十余名高手追捕收押了么?”

云盼情笑嘻嘻的说道:“慕容极总不会骗我,他说那玉总管就是那个玉若嫣,到时见了面如果不是,我一定和他没完。我最仰慕的人除了燕师姐,就是这个威风凛凛的女捕头。谭凌山死后,六扇门高手无人能出其右,我都没想到,她竟然偷偷在如意楼做了总管。”

此后话题渐渐扯远,聂阳语调也轻松了许多。听云盼情所说,他们猜出聂阳兄妹打算独自前来的时候本就要过来,无奈赵雨净一时失去了行踪,不得不先让慕容极联络楼内弟兄寻人,也不知怎么,找到的时候,赵雨净已经和赵阳同行。

慕容极对赵阳十分放心,也就没有贸然现身,只是透过部下让赵阳知道如意楼已经插手此事,一定会对他尽力协助。

“赵师叔真的和赵姑娘是亲戚?这也太巧了。”

月儿有些不安的问道,毕竟赵雨净若真的是狼魂前辈的侄女,于情于理,便都不能算是外人,这自然叫她有些不快。

云盼情颇了解她的心思,立刻便笑道:“不是不是,赵前辈向慕容极提过,那只是权宜之计,方便他动手而已。不管往上追几代,也是同姓不同宗。”

孙绝凡歇了一会儿,将所有讯息细细听完,之后的闲事与她无关,她也就起身告辞。

看她走后,聂阳才问道:“慕容极他们现在在何处落脚?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

“有芊芊姐帮忙,大家就在孙前辈去找人的那家客栈住着,赵前辈应该也会带着赵姑娘去那边找地方,慕容极说,前几天派了不少人摸底,镇上现在能确定是天道中人的,已有三十多个。”

她环视了一圈,笑道,“不过你这次的眼光很好,这两天他们查了个底朝天,也查不出刘捕头有什么可疑,你还真是选对了地方。”

她顿了一顿,接着道:“他们要借着易容之便隐藏形迹,你在镇上早就被盯上,与你随意接触,容易被对方发觉,只好先想方设法把我弄进来找你咯。毕竟仇隋今非昔比,他们也怕你压力太大做出什么冒失行为。而且……”

她看了一眼月儿,目光突然显得有些扭捏,连话音都变小了许多,“慕容极担心赵雨净没跟着你,你身体会出什么岔子,我来探清路后,如果需要,芊芊姐也会尽快设法混进来。”

“不必,”

月儿立刻斩钉截铁说道,挽住聂阳手臂,道,“有我在哥哥身边,怎么会有事。田姑娘身无武功,还是在安全的地方等候消息吧。她那么擅长易容,正好留在那边帮忙。”

云盼情只得苦笑道:“月儿姐姐说得有理,我过会儿就去告诉他们。”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月儿手背,叮嘱道:“盼情,你也叫他们不要因为易容就麻痹大意,龙十九已在镇上的话,师徒斗技,芊芊多半略逊一筹,千万要多加小心。”

“成,你们好好歇着吧,我得赶紧去弄好那张脸,然后抓紧练练左手,你都能看出破绽,那刘捕头眼睛那么毒,我可不知道能不能对付过去。”

云盼情拿起刚才摘下的那片东西,笑嘻嘻的走向门口,临出门前,转身道,“对了,芊芊姐叫我千万记得告诉你,她到了这儿的消息你可不能告诉她爹。”

“好吧,我暂且帮她瞒住田爷。”

看着云盼情换回仆妇面孔,装出弓腰驼背的样子,步履虚浮的走到院中接着扫地,聂阳轻轻吐了口气,心中一直矛盾的紧绷情绪,终归还是随着他们到来的消息放松了大半。

只盼一切事了之前,这些一直帮助他的人莫要受到什么伤害,否则他一定会抱憾终生。

经过与云盼情的一番详谈,仇隋身边的亲信之中,龙十九反而是远比花可衣更加重要的臂膀。可正如云盼情所说,龙十九易容功夫精妙绝伦,自身又并无武功,藏身在平常人群之中,根本无迹可寻。大胆些猜测的话,保不准这些天聂家老宅进进出出的仆人丫鬟之中,就有这个远比那些武林高手可怕的多的女人。

深一步想,恐怕仇隋就是对她信心十足,才会放胆走入明处,就算他有什么不测,一直隐在暗处的她也能将一切继续推动下去。

月儿看他正在苦苦思索,也不敢打扰,就只是托着双颊,怔怔望着他的侧脸,一双秀目忽而柔情满溢,忽而妒意闪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聂阳此前一直将全副精神放在仇隋身上,听云盼情一番话后,才试图把视线扩大到以仇隋为中心的漩涡之外。

此前一直没有太过在意的那六百万两巨案,此刻没来由的浮上心头。从一开始,这件案子就一直若隐若现的缠绕在他身周。

这笔官银数额巨大,销赃都极为困难,为何会选这么一批棘手的东西下手?

为了姑且逃避仇隋这边毫无头绪的纷乱思路,他索性从最初仔细梳理起来。

而随之升起的,却是一阵阵疑惑。

从知晓的种种痕迹和线索不难推断,这件税银大案,是在邢碎影的策划下,由以顾不可、王落梅、赵玉笛为首的摧花盟众人犯下。而按照摧花盟落网的淫贼交代,那六百万两银子,只有极小一部分用作这个松散组织的开销用度,其余的部分,一直都下落不明,当时负责运送的那批人,在之后一次次行动中一个个死掉,没留下一个活口。

主使者中,赵玉笛是个彻头彻尾的傀儡,顾不可、王落梅与邢碎影都是天道中人。也就是说,这案子根本就是天道所为。天道前些年重现江湖,早已变成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庞大组织,即便是江南与如意楼那数年的明争暗斗最终未能得胜,展现出的可怕实力却并未从根本上得到动摇。

尤其是官府和六扇门,渗透了不知多少天道的势力,这么一想,也只有天道能无声无息的策划出这样一场惊达天听的劫案,并顺利藏匿赃物。

邢碎影一直仰仗着天道躲避追杀,那么,天道要他去做某些事的时候,他也不能阳奉阴违,这种彼此利用的关系,绝不可能有一方毫无付出。

如此说来……聂阳心神一震,猛然想到,莫非,这一切并不是仇隋主谋,而是天道?仇隋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这件事,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慕容极曾向他提到过江南大乱那些年与天道有关的几件大事,所图谋的,或是一方门派,或是高手人才,不论威逼利诱还是苦心布局,都是为了扩张势力,与此次的案子截然不同。

但吃惯了甜的,不代表不会偶尔吃顿辣子。

聂阳撑住额头,沉下心来,仇隋的目的显而易见,六百万两银子的线索出现在顺峰镇,聂阳便不得不来,月儿少不了也要现身。那天道呢?让这些银子出现,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此地紧邻如意楼内三堂盘踞之地,若是想要再来一场决战,顺峰镇无疑是个糟糕透顶的场所。

仇隋放出风声极早,汇聚来的江湖人士鱼龙混杂,如此多的耳目聚集一处,绝不是拉拢人才的好机会。

若是想借机暗杀异己,这些时日有的是机会动手,可那些有头有脸的高手并未有人遇袭身亡,反倒是想要趁火打劫的毛贼横尸了不知多少。

越想越是迷惑,聂阳皱了皱眉,突然想到此前碰到的顾不可,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顾不可……”

月儿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不禁问道:“哥,顾不可怎么了?”

“他那次说要找慕容极,有要紧的事情要说,对么?”

月儿楞了一下,点头道:“是啊,不过那人可是天道走狗,谁知道是何居心。”

聂阳踌躇片刻,骤然起身出门,看了看四下无人,匆匆走到院中云盼情身边,低声道:“盼情,帮我告诉慕容极,我想尽快见他一面。”

大概是看他神情严肃,云盼情当即道:“好,一会儿我去买菜,捎信让慕容极尽快想办法混进来。实在不行,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他留心些从后门进来找你。有你我接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先这么安排。你快去快回,回来后帮我看住月儿,我要出去找一个人。”

“找谁?”

云盼情好奇问道。

“顾不可。”

“顾不可?”

乌溜溜的眼睛登时瞪得老大,“你找他做什么?”

聂阳紧锁眉心,叹道:“我总感觉,如果不找到他,咱们就一定会错过什么事,那事也许与我报仇没有太大关系,但一定非常紧要。”

云盼情嗯了一声,道:“聂大哥,你也别想得太多,好好休息养好精神,等慕容极到了,你们一起商量。”

说着,她望了一眼屋门,看月儿看不到这边,才抬手帮聂阳揉了揉眉心,柔声道,“大家都在,一起想办法的话,什么事情,一定都能解决。”

聂阳垂首静静的望着她,默然片刻,才抚了抚云盼情的发顶,道:“谢谢。”

“瞧你,说得这么生分做什么。”

云盼情轻声笑道,在他掌下扭头蹭了蹭他的掌心,才转身离开。

既然已经准备了数日,消息传递的速度自然不会太慢,云盼情去了不过两刻功夫,就已经顺利折返,慕容极恰好白日里有事要忙,也只能晚上再来找他。

有云盼情在,聂阳总算放心了许多,费了一番口舌,让月儿留在这边等着,他迅速离开刘宅,往上次见到过顾不可的那家酒馆走去。

大概是赵阳光天化日下的一场大闹所致,街上的寻常百姓比平时少了许多,街边摊贩商馆的生意也是一副惨淡光景。与其说是被赵阳吓到,倒不如说是被提醒了这群江湖人能带来的只有无穷的事端。

程定的命令所致,巡街的官差人数大减,想必是都已集合过去。

上次还熙熙攘攘的酒馆中,这次却几乎不见什么酒客,只有一桌三人烂醉如泥的趴在桌上,鼾声震天。聂阳微微挑高草帽宽沿,匆匆扫了一眼。走近那桌,三人都是生面孔,他犹豫一下,又往楼上找去。

只可惜,楼上空空落落只有一个小二在百无聊赖的抹着桌子,一见他上来,连眼睛都亮了起来,蹭蹭几步跑了过来,还撞翻了一个凳子,“哟!客官,里边请,里边请!”

聂阳摸了一块碎银抛到小二手上,并不坐下,问道:“这用饭的点,怎么看不到人?”

那小二摸了摸头,干笑道:“上午镇上有江湖人打架,听说有死有伤,官爷下了通告,让街坊四邻最近都收着点过日子,生意怎么会好。”

聂阳摆出熟练的亲切微笑,闲谈般道:“那些打架的,也要喝酒吃饭不是?”

小二一听,脸色更苦,粗黑的眉毛几乎拧成一股,勉强笑道:“我倒宁愿他们不来喝酒吃饭,原本楼下楼上坐了十三四桌,也都要了酒菜,可我们还没上,就有人叫嚷着说要赶在什么人前面攻下鬼山,不然就丢脸什么的,几句话说完,呼啦啦就都走了。后厨的大师傅才把料下了锅,气的腮帮子都他娘在抖,你说这叫什么事。”

“又有人去闯鬼山了?”

聂阳暗暗摇头,自语般说道。

那小二撇了撇嘴,道:“咱们要命,架不住那些好汉不要命。一个个都觉得面子名声最为要紧,一波波赶去送死,我就没见有几个回来的。”

聂阳凝神一想,心中猜疑,莫不是有人在暗中煽动,叫这些江湖豪客分批顺次送死?去找冯瑶筝尸身的时候,不是发现那边的小道只要山上有人接应便可以方便的上下么?如此看来,即使每次都是同样的人来煽动,或者半截装作胆怯下山,或者上山后从另一边下去绕上一圈,怎样也不妨碍下次依样画葫芦。

他将这消息暗暗记在心里,准备晚上告知慕容极,虽说天道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可能只为了除掉这些小角色,但既然事有蹊跷,就不可不防。

“对了,小哥,三天前有个大概这么高的中年汉子,脸庞颇为清瘦,胡子拉碴有些邋遢,喝的醉醺醺的,你有没有印象?”

聂阳四下扫了一眼,抬手比划着问道。

那小二颇为伶俐,偏头想了片刻,道:“您这么一问,我好像有点印象,那人足足喝了好几天,连身上的那把剑都押给了我们老板。不过就你说的那天晚上,他就走了。”

“走了?”

聂阳失望的叹了口气,不抱期待的问道,“那你知道他往哪儿去了么?”

不料那小二挠了挠头,道:“他好像醉醺醺的说要去翼州。不过看他那一副醉猫样子,也不知道出不出得去镇子。”

聂阳向那小二道了声谢,又额外给了他几个铜钱,匆匆走下楼来,压了压帽檐,沿着街道往翼州方向走去。

可这样找去,难不成一路找到翼州么?聂阳越想脚下越慢,最后忍不住靠到了路边,想要闭上眼睛让思绪暂且放松一下。

这么一侧,却突然发现,远处一个身影有些慌张的躲到了一处屋角之后。

如此拙劣的盯梢本事,不像是天道所为,那会是什么人?聂阳略一思索,转身便走。

过了一个巷口,下一个小道颇为寂静,内里没有几扇门,他转身便往里面走去,脚下加快,顷刻便到了另一端的转角,他闪身一拐,余光一扫,果然那人已经追了过来,也跟着加快了脚程。

聂阳转身站定,力运周身,退开半步拉开架势做好了出手准备。

那人果然不是什么跟踪高手,匆匆忙忙转过拐角,竟险些一头撞进聂阳怀里。

聂阳本就连日处于心神紧绷的状态,此刻戒备心起,自然毫不犹豫的一掌推出。

那人武功倒也不弱,慌张之下仍急向后仰,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自下方斜撩上来。这应变虽然极快,出手却毫无后路,一副搏命打法。

聂阳心中一惊,用作试探的掌力一收,向后纵开数尺,凝神看去,不禁惊道:“王兄?”

那双眼赤红,恨不得将聂阳一口咬死般的剑客,竟是前日还一道上了一遭游仙峰的王凝山!

“谁是你的王兄!姓聂的!说!你把我妻子弄到哪里去了!”

王凝山神情近乎发狂,连剑招也狂乱无章。

凝玉庄武功讲究夫妻合力,招数间男女司职分明,男攻女守,极为默契。此刻没了李玉虹从旁守御,他的剑法全然和拼命无异,一眼望去,尽是破绽。

可聂阳一头雾水,只好勉强纵跃闪躲,沉声道:“王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上次一别,我再没见过尊夫人!”

王凝山剑势稍稍一顿,旋即怒道:“呸!我亲眼见到还能有假!我与你同行了大半天,难不成连你的模样也认不清楚么!”

这一句出口,手中刷刷连出七剑,剑剑指向聂阳要害,杀气逼人绝非作伪。

聂阳也有些恼怒,双臂一振影返劲力递出,轻而易举将攻来剑招移向两旁,口中道:“游仙峰上一别,我就再没见过你二人。”

“谎话连篇!”

王凝山怒道,“算我瞎了眼!今日你若不告诉我玉虹的下落,休怪我剑下无情!”

先是祁玉琳,又是李玉虹,凝玉庄这么个与世无争的门派怎么也会卷入到这漩涡之中?聂阳心中生疑,虽然隐隐猜到和他们的双修内功有关,但论夺人内力九转邪功远胜凝玉功,仇隋为何会对他们下手?

难道又是天道?

他心中思虑虽快,手上招数更快,这狭窄小道不便辗转腾挪,王凝山又攻的极为猛烈,他只守不攻,不觉便已被逼退数丈。

“既然如此,得罪了!”

聂阳不愿再拖下去,免得节外生枝,瞅准王凝山一招用老,脚下展开狼影幻踪身法,背擦墙面侧身挤入王凝山身边,左掌一切,斩在持剑腕上,右肘同时一顶,重重砸在他胸前气海。

聂阳武功本就比王凝山高出一筹,凌绝世内力已有将近三成融会贯通的情形下,他就算对上王凝山夫妇二人也有八分胜算。

这一击出手即中,王凝山闷哼一声向后退开数步,仍勉强握着手中兵器,还是想强攻上来。

趁他仍提不起气,聂阳抢上两步,一招幽冥掌印在他右肩,阴寒掌力顿时封住经脉力道,让他手中长剑终于把握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王凝山面色一片惨白,左手扶住右肩,恨恨道:“聂少侠好俊的功夫,有种的,你就在这儿杀了我!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聂阳叹了口气,看他一脸决绝,只好过去站定在他身前,暗暗将掌力运足,双肩放松下来,眼睛盯紧他尚能行动的左臂肩头,口中诚恳道:“王兄,我发誓尊夫人的失踪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前两日一直忙于藏身,我仇人就在镇上,我哪里来的空闲去做这种事情。你若是不信,就在这里杀了我好了。”

王凝山退后半步,胸口剧烈起伏,左掌紧紧攥住右肩衣服,手背的青筋高高突起,一下一下跳动不休,那一双赤红双目死死盯着聂阳,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

聂阳努力保持着全身的放松,只留下双掌蓄势待发,摆出一副空门大开的模样,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足足沉默了一盏茶功夫,聂阳的手心都有些出汗,王凝山才充满疑惑的说道:“为何……会这样?”

“王兄?”

“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么?”

王凝山望着聂阳的脸,喃喃道,“那天那人,竟……竟真的和你有一点不同。可……可若不是我刚才仔细盯着你瞧了半天,也根本发觉不了。”

聂阳心中一动,道:“龙十九!”

龙十九大小也算个江湖名人,聂阳一说出这名字,王凝山顿时道:“易容?”

凝玉庄已经有两名女弟子牵连进来,聂阳总不能坐视不理,他略一犹豫,带着王凝山回到了方才的酒馆,上到二楼找了个靠近角落的座位坐下。

王凝山要了一坛好酒,仰头灌了两碗下去,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光,他一抹嘴巴,沉声道:“就是从游仙峰下来那天,我们找了一户民家落脚……”

他情绪仍有些激动,言语间偶尔会有几句错乱,不过慢慢听完,聂阳还是了解到那天发生的事,为了一解心中疑惑,他连之前的事情也详细问了一问。王凝山醉意上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神双眼只有提到妻子的时候才会闪回一丝光彩。

果然如聂阳所料,这对夫妻也是一路寻着师妹的消息来到这边,那天想要上山,也是听人说起见过一个形貌颇似祁玉琳的姑娘曾经在山脚附近出现过。王凝山当时也有疑心,但总要上去看看才肯安心。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两人借宿到民家安顿好后,再上街打听师妹的消息,一直忙到入夜,才回了住地。在那民家门外,他们偶遇了聂阳,毕竟有并肩作战的经历,两人便请他入内一起用饭。

“那饭菜是玉虹亲自下厨做的,端上来后,大家也是一样的吃。到现在……我也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下的毒。那药力十分厉害,我和玉虹没吃两口,就浑身无力,倒在了桌上。之后……之后他就带走了玉虹。等我能够行动时,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王凝山缓缓说完,仰头喝了一碗,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仔细想想,这人除了面容与你稍有一点不同,声音略显异样之外,竟几乎没有破绽。若真如你所说,那人就是龙十九易容而成,她一介女流能做到这种地步,简直神乎其技。”

王凝山口中虽说着钦佩的话,眼神中却满是杀气,丝毫没有敬佩之意。

不愿将王凝山牵扯到更深一层,聂阳简单交代了一下龙十九与自己的仇怨,只用上一代的过节搪塞过去。他心中隐隐觉得,凝玉庄失踪的这两名女弟子,必定凶多吉少,只是此刻不忍明说,不得不好言宽慰。

“我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龙十九。一定……”

王凝山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醉醺醺的盯着聂阳,道,“我知道你说的并不全是真话,如果有一天,被我发现你骗了我,我还会回来找你。我武功不如你,”

他话头停了一下,抬起眼,用一种聂阳熟悉的目光盯着他,一字字道,“但杀人不一定非要武功好,不是么?”

聂阳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是我和他们师姐妹二人有任何牵扯,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报仇。”

王凝山挺直后背,抱拳一拱,也不道别,就这么往楼下去了。

聂阳隔窗看他揉着右肩,一步步消失在人群中,心头一阵说不出的烦闷。对他来说,找不到妻子,兴许才是更好的结果。

他恍然间觉得,他这小小的故乡,正在悄无声息的吞噬着一些东西,一口口嚼碎,连点残渣也不会留下……

四周还是空无一人,聂阳坐上一会儿,喝一口酒,也不知喝了多久,直到觉得耳根隐隐发热后,才叫小二来算了酒帐,缓缓踱下楼去。

楼下多了几桌客人,都是些没精打采的武人,两人肩上还带着伤,染红了半片衣衫。

聂阳不愿惹事,小心的隐去了全身真气,从桌间走过。

这些人应该是刚从游仙峰下来,看来鬼煞似乎是没怎么用心,让这群乌合之众还幸存这么多人。

以他的耳力,这般大小的酒馆,就算账房躲在屋里偷吃个地瓜,他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此当听到熟悉的名字时,他忍不住留心起来。

“早知道那上面这么要命,真不该傻呼呼跟上去。”

“是啊,要是学那两只丧门蝴蝶,半山腰就下去,也不至于往鬼门关走一遭。”

聂阳垂目一想,不动声色的靠近过去,恭恭敬敬一抱拳,微笑道:“这位大哥,你刚才说的丧门蝴蝶,可是在说乌煞双蝶那两姐妹?”

那人抬头勉强一笑,道:“还能有谁。要不人家两个小姑娘能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真是精明的紧,也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死要面子,一见风头不对,干脆利索的就下山去了。怎么?你认识她们?”

聂阳陪笑道:“算是吧,和他们有点旧情,听大哥说起,自然过来问问。不打扰了,兄弟们继续喝。继续喝。”

走出酒馆,聂阳回想那天上山前的时候,在酒馆中一听王凝山要上游仙峰就率先站起来相应的几人里,也有那两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他将心中的事情整理了一下,顾不可想要告诉如意楼的秘密应该更为重要,不过他若真的已经往翼州而去,在这镇上怎么寻找也是徒劳。

花可衣也不可能轻易现身,此刻最容易找到的,反而是那一对儿有很大嫌疑的姐妹黑蝶。

可找到她们又能怎样?聂阳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自己真是矫枉过正,之前还除了仇隋其余人等概不关心,此刻转了心性,又什么事都想管上一管,真是要不得。

“咦?那两个……”

正所谓世事难料,他正犹豫要不要去找那两只黑蝴蝶,就在空旷的街道另一端看到了两个并肩而行的玄色身影。

正是玄飞花与秦落蕊,她们一边走着一边窃窃私语,鹅蛋脸的那个还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只是分不出她姓玄还是姓秦。

聂阳略一沉吟,背过身去在路边小贩那里装模作样的挑拣了一番,侧头看她们已经走了过去,才远远地跟上。

那两人颇为谨慎,在拐角处面对面站着聊了一会儿,左顾右盼片刻,才相视一笑,折进另一条路中。

聂阳快步跟到墙角,侧耳倾听,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门响,似乎还有女子轻笑,跟着咔嚓一声,应该是锁上了铜锁。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先探头看了一眼,小路里已经空无一人,闪身进去,一步步走向另一头。

这条路并不长,位于两列破旧民居中央,路旁七扇木门,只有两扇用旧的发绿的铜锁锁在门外,其余都是从内上了门闩。

难道是有人从里面出来后上了锁?

不对,应该是确认人在后,锁了房门再从墙上翻入,这样反而不会有人怀疑。

如果是普通民房,现在青天白日,看上一眼也没什么大碍,此时也不是顾及小节的时候,聂阳一蹬地面,窜上墙沿,两间上锁小院仅有一墙之隔,他自然先往较近那家看去。

院中颇为破落,柴垛上落着一层灰土,一架牛车斜靠在墙上,车轮掉了半边,窗纸破破烂烂,檐下晒着成串的玉米辣椒。

他双手撑住墙角,无声无息落在院中,贴着墙壁猫腰过去,探头从窗角一处破洞往里看去。

这几天他内功进步有限,反倒是这摸门攀窗的毛贼手段长进了不少,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目光探入,双耳也开始凝神细听,这屋中颇为安静,只有细细的鼻息之声,似乎正有人在内休息,不过那声音颇为短促,也不知是不是内里那人是烦躁还是亢奋。

窗角被挂着衣服的旧衣架挡着,看不到里面,可听声音并不是刚才那两个年轻少女,里面只有一人而已。

他从窗台下矮身溜过,正想往另一间院去,还是好奇心起,打着以防万一的心思,悄悄伸长脖子往里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视野颇为清晰,却叫他怔在原地,心头一阵激动,连手掌也紧紧攥住,捏在肋下。

窗里看到的,先是一条雪润光洁的修长玉腿,从一张旧兮兮的被子里伸了出来,堪堪搭在床沿,一只秀美脚掌半悬在床外,被单到了胸前高高隆起,那丰满酥胸即使仰躺依旧挺拔诱人,怕是没几人会想到,这么一个丰盈柔润的美人,会躺在这样一间屋子里。

但这并不是聂阳惊讶的原因。

叫聂阳一瞬间忘记了原本要找的那两个黑蝴蝶,全神贯注在这屋中,只因那秀发散乱春花怠倦的美艳妇人,赫然正是花可衣!